一时间，我们有些骑虎难下了。
山下有追兵，庙里有山妖，要是想不跟对方正面遭遇，唯一办法就是趁着对方还没
到山门的时候，火速隐匿到庙外林中，然后寻找机会撤退。
哎，没打到狐狸，反而惹了一身骚。
为了逃避追兵，柯白泽稍微矮身，把我扛在了背上，急匆匆的说道：你小子身法不
够鬼魅，要想在这山中，逃脱高家人的追捕，还得靠你白泽叔的脚力。
他说得很有道理，在我们连夜从祠堂跋涉到祖庙的路上，我就惊讶白泽叔的脚力。
我这个年轻人，在泥泞不堪的路上，走得极其疲惫，有些时候踩到了泥坑里，还得
跌一跤。
但白泽叔是真的狠，身上背个沙海龙王，在泥路上走起来 ，如履平地，惊呆我了。
这会儿，我们得躲避高家追兵，就得靠着白泽叔这双脚。
我们叔侄两人打定了主意，准备逃离的时候，忽然，庙门之外，传来了沙海龙王的
惨叫。
再紧接着，我们又听到了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脚步声离我们很近，最多七八米远。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这么快就上山了？”白泽叔吃惊道。
我也实在没想到，照理说，这山脚和祖庙之间，差着几十米的高度，充当追兵的高
家弟子，哪怕速度再快，也不至于在半分钟内，从山脚攀爬到祖庙门口吧？
“上师，捉那沙海龙王的两人，应该就在这庙里，咱们要不要进庙？”
门外传出了如此一句话后，顿时消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驮着我的柯白泽，把我轻轻放了下来，凑我耳边说：外面是个什么状况？小祖你能
趴在庙门上看看么？
高家祖庙建造的时间太久远了，虽然看上去每年都会有高家人过来修缮，但再修
缮，总归是个老庙，再怎么修葺，依然会留下许多破败的痕迹。
庙门上的漆虽然是新翻修过的，但布满了许多裂纹，我把眼睛抵在缝上，能够瞧见
外面的动静。
外头现在站着七个黑衣人，每个人面色惨白，嘴里长出了獠牙，头发披散着。
七人站在暴雨之中，雨水落不到他们身上，周身一尺的范围之内，雨滴一旦闯入，
立刻化作一团白雾，高高扬起。
光看这手“落雨成烟”的本事，这七人的道行相当不俗，然而仔细看，却发现事情远
不是这么简单，仔细看他们的衣襟、裤脚、衣领处，挑起阵阵黑烟。
黑色烟雾和白色水雾交缠在一起，隐隐像一幅水墨画卷。
“尸煞！”
我眉头皱紧，吐出了这两个字。
尸煞也是一种气，和死人身上的尸气、小鬼阴祟的阴气一样，只不过这种气有颜
色，没有通感的正常人也能瞧得见。
这种气，一般都只在道行千年的老尸身上才能瞧得见。
等于外头那七人，全都是千年老尸，一个个都成尸魃了，飞天遁地暂且不体，光是
他们的铜皮铁骨的身子，就够我跟白泽叔喝上几壶的。
若是有石银在这儿，他是专门打老尸的卸岭力士，降服这七个老尸，自然不在话下。
但我和柯白泽处理这七个尸煞，简直就是棘手，能赢不能赢的，基本不做指望，哪
怕是逃出升天，也绝不容易。
柯白泽听说外头的追兵竟然是尸煞，脸色变得难看了许多，但他紧咬着牙关，愣是
没有泄气，双目放出精光，说道：小祖，咱们爷俩到底是有些道行的，尸魃虽凶，
但咱们拼死一搏，博得出去，就逃出了这个是非之地，若是博不出去，也无妨——死
也得揪下一个两个尸魃的头下来。
白泽叔卯着劲憋出了一丝干劲，想着做最后的搏杀，但依我看，我们就连最后一丝
丝搏杀的机会都没有。
我摇着头，告诉白泽叔，外头的尸魃没那么简单。
“他们七头老僵的身上，都挂了黄符马甲。”
“黄符马甲？赶尸的邪人？”柯白泽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可不是么！
赶尸一脉，起源湘西，原本是湘西人克死他乡后，身边亲朋希望死者的身体能运回
湘西下葬，算是落叶归根。
可老年间尸体运输极不好做，仅有的一些船只车辆，几乎不运送尸体，哪怕运送，
价格也极其高昂，一般的老百姓很难承担如此高额的运费。
于是就有了赶尸人——这些赶尸人，以道法控制尸体，引着尸体回乡。
赶尸人原本是为了乡亲们分忧解难，虽然行当看上去邪乎，但他们心里干净，值得
尊重。
但后来赶尸人的控尸之术越发精纯之后，分出了一支，专门去控各种数百年的老
尸，然后靠着老尸为非作歹。
这类阴人，阴行江湖里称呼他们为走尸人。
门外七个老尸魃身上的黄符马甲，就出自走尸人的手笔。
“有走尸人啊，那我们麻烦可大了。”
可不是么。
赶尸一派流传了数百年，而且传承非常紧密，门中的秘术不但没有失传，反而一次
有一次的改进，到如今，算是几大阴行秘术之一。
走尸人的秘术，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让他们排布下法阵，他们手上的老尸，几
乎天下无敌！
因为他们的法阵，能借势，借山势、地势、寻龙势等等，一旦借到了势，他们的老
尸，可就不是普通的老尸，几乎等同半神之境。
我们所在的苦泉村，山势延绵灵通，正是能被走尸人借势的宝山。
柯白泽攥紧了拳头，喝骂道：怪不得昨天晚上我们雨中行路，后头没有追兵，感情
追兵一直都在，他们并没有明面追击，而是暗中借势。
如今借到了势，驱赶老尸来捉拿我们？
“里头的阴人，请出来说话。”
门外的尸魃们，已经开始发难了，领头的老尸，把沙海龙王的脑袋扔在了祖庙门口
后，又说：里头的阴人听着！我们七兄弟，都是走尸人，原本是赶尸一脉，来苦泉
村，只为了多赚点钱，图个好营生。
“没错，我们兄弟只是赚钱！所以嘛，看在钱的份上，会帮苦泉村族长高密山，但
也不会做得特别过分。”
“你们两个从祖庙里出来，我们七兄弟只断你们一手一脚，赶出苦泉村了事，但如
果你们不出来……那祖庙里的东西显灵，可就不是单单要你们二位的手脚了！”
“死无葬身之地。”
门外尸魃们一唱一和的——他们的声音，都是控制他们的走尸人传出来的。
听了门外的声音，柯白泽跺跺脚，说道：小祖，或许咱们现在出庙，没个什么事情！
“啊？”
“你可不是别人……你姑柷小玲，原本就是湘西的掌家，赶尸人一脉都听他的号令，
走尸人如今和赶尸虽然不是一门，但他们依互相敬畏，甚至每年还要去同一个祖庙
上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