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木匠皇帝的困境

第109章 木匠皇帝的困境

登高?

哪里能算得上高呢?

乔巧很快想到了一个地方——封禅之地。

虽说那地方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高,可那里或许从真龙的层面上来讲,是比较高耸的。

而且封禅这种事情,差不多相当于比较高级的祭天,可能都算是最顶级的祭天。

那是可以沟通天地的所在,乔巧大抵猜测。

“再说吧,反正以后总能见到。”他伸了个懒腰。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结束这场闹剧。

这场民变的性质其实并不好定义,因为是正大光明的打死了太监和锦衣卫,等同于是在皇帝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假如这件事情被定义为造反,那乔巧就要开始准备开溜,甚至是随时准备跑回自己的世界。

按照法海的说法,那条真龙现如今不仅活着,而且还有一定的力量,甚至还有回光返照的机会,乔巧可不想倒霉的被那条真龙拼命一击。

他直到现在还没有真正面对过一个正常的主宰,更不要说主宰之上的唯一主人。

万一有什么手段直接打击到乔巧本体,那他就歇菜了。

这是一个脆皮的生存法则。

已经形成暴乱的百姓们最终还是没能找到所有的太监和锦衣卫,找到了估计就要全部拖出来打死。

剩下的那些人要么是见势不对,风紧扯呼,要么是找了个地方猫起来。

只等暴民退去,他们就马不停蹄的坐上船队,一路朝着京城奔赴,只为将灵州发生的恐怖事件告知皇帝。

东林党在这件事情上罕见的理亏。

毕竟,是周顺昌反对收税支持抗税在前,皇帝被这玩意儿闹腾的烦心,才终于决定下手抓人。

怎么着?你不交税有理了?

大则朝开国以来就没有说读书人不交税这件事。

完全是士绅们自己去搞出来的,上百年延续下来,这事也就成了大家伙心照不宣的规矩,可毕竟不是白纸黑字写下来的,皇帝说不遵守自然可以不遵守。

事情传到上头,东林党也没有办法遮住。

现如今的东林党再怎么能闹腾,也改变不了他们是在野党的事实,皇帝不喜欢他们,大臣们大多也投了阉党这个敌人,对方不仅招揽高官显贵,连没什么背景的士人也一视同仁。

反观东林党,拉帮结派,各个山头,而且还极其看重师徒传承,这是个相当复杂的关系网,进得去,什么都好说,进不去,那就完全被排开来。

这种方式只能让东林党一直存在,却无法让东林党保持极高的战斗力。

不过东林党终究还是没有让这件事情被定义为造反。

一旦这件事被定义成功,那东林党就会被皇帝顺手完全收拾掉,皇帝早就已经磨刀霍霍,阉党他还好搞定,可东林党这个绝对的不安定分子是他无法接受的,就算是之后获胜的阉党中再度诞生出一个东林党,那也是后面的事情,皇帝现在就要东林党死。

还是那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先不说木匠皇帝究竟是不是不学无术,也不说东林党是否掌握着舆论,就说东林党想要架空皇帝这一点,就是皇帝完全不能接受的。

大臣们可以当狗,给你点权力也不是不能商量,但是不能当主人。

皇帝说起来还是一个政治生物,只要是个脑子没有大问题的皇帝都无法接受自己的权力被夺走。

军权没了,是这百年来成年累月下来的结果,积重难返他没办法,可其他权利既然能拿着,他就不会愿意放手。

皇帝再次下令抓捕周顺昌,这一次还要抓捕那些为首闹事的人。

这算是彼此妥协之后的结果。

大家各退一步,你们那个战斗机我给你ban了,我也承诺不清算你们,但丑话说在前头,不交税,就去死。

皇帝的态度很明确。

大则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状况,皇帝可能不是很清楚,毕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皇宫里东西的物价,可他却也很清楚大则朝的财政问题。

账本在他这儿呢。

但凡稍稍会一点数学,就会对那本烂账感到焦头烂额。

烂账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开国那天。

皇帝登基当天看到账本时都快气笑了。

改啊,怎么不改律法呢?

怎么,都等着下一个收拾烂摊子?

都不改是吧,那大则肯定是要完蛋。

木匠皇帝在看到自己需要解决这么一个拆东墙补西墙同时还在不断崩溃的财政时,就有一种十分鲜明的预感,就是大则王朝可能要亡在自己手里。

那怎么行?

这锅朕不背。

这三十年来,每一个皇帝都试图做些什么来改变这个情况,可在“仙人”皇帝那一朝后,这一切都似乎已经无法挽回,更不要说皇帝更换的速度也有点快了。

当一个王朝的皇帝在位时间开始变短,新任皇帝越来越年轻的时候,历史无一不在证明,这个时候就是王朝要崩塌的时刻。

最近皇帝还听说边关吃紧。

真是神了奇了,年年吃紧,年年要钱,是当朕是傻瓜吗?

养寇自重这件事那些边军玩了几十年了,他很想直接不去管,可他不敢赌。

毕竟自己这个位置,距离边关有点太近了,老祖宗非要天子守国门,他也没什么办法。

哪怕是派了太监前去查看情况,木匠皇帝也不敢十分的确信,只能说,按照太监的说法,就是边关似乎真的有点吃紧了,有一个部落突然间从穷山僻壤中崛起。

如果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边军养寇自重玩崩了。

如果是假的,那么就是边军连自己的身边人都能收买,其所需要耗费的钱财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意味着边军是吃得满嘴流油。

木匠皇帝举目四望,发现这个大则已经有点无可救药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人。

怎么办?

他想了很久,只能给这个已经高位截瘫的巨人来碗猛药。

钱!朕什么都不要,什么脸面,什么明君的名头,朕都不要,朕只要钱!

当然虽然这么说,但木匠皇帝显然还是要脸的,毕竟说到底,他也没有卖官鬻爵,更没有搞什么赎罪券什么的,乔巧觉得只要这么做了,不说百年,起码大几十年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因为钱收到了。

财政一解决,很多麻烦都能往后拖一拖。

然后皇帝脑袋再清醒一点,不要搞什么大动作,该吃吃该喝喝,花天酒地就行。

如此这样王朝过个三百年应该没啥问题。

前提是皇帝真的一点脸都不要,而且还需要他足够平庸,且能意识到自己的平庸。

王朝末代的皇帝不需要任何精明的眼光,不需要足够的手腕,当然也不能太废物,只要是个正常人就行。

不过用这一点去要求王朝末代的皇帝,多多少少有点过分了。

纵观诸多的末代帝王,大多都是要么太急,要么玩不懂制衡,要么完全被架空,要么自己当内鬼。

简直是类人群星闪耀。

他们会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这是重大压力之下操作变形而形成的结果,可能最后他们自己回头看,都会觉得自己当时十分的愚蠢,后悔莫及。

年轻的皇帝无奈的放在手上的木工,这个他一直感到有趣的玩意儿突然间变得没什么感觉了。

“皇帝,是不太满意吗?”魏忠诚好奇的问。

“我也不知道。”木匠皇帝淡淡的回答。

他登基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如今已经二十二了,想一想,已经过了六个年头。

他现在唯一能信任的,无非就是魏忠诚,还有自己的奶妈客氏。

魏忠诚是利益相关,他一旦没了自己的支持,就会瞬间被东林党撕成碎片,他本人更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处死这个太监,至于客氏,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是亲情。

他不被自己父亲喜欢,父亲又在登基后莫名其妙的暴毙。

小皇帝可能也就只能信任自己这个奶妈了。

他在放权这件事上十分的慷慨。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虽然自己没读过什么书,这点事情还是明白的。

他也不喜欢看那些朝臣的上奏,里面很多都是没有什么营养的东西,而且一个个还写得相当繁琐深奥,且极其喜欢使用生僻字。

一开始他尝试了一段时间,后来就有种想要把上奏的那几个家伙给叫来京城,扒了裤子打板子。

知不知道皇帝的时间和精力是很宝贵的?

天天问“皇帝好吗?”干什么?朕很好,朕很好,朕非常好!

以至于到后面他就扔给内阁以及魏忠诚,他只负责看最后的结果。

天天全看一遍,怎么说呢,他虽然是个年轻人,但还是会有种一旦这么做了恐怕要早死的预感。

也不知道开国皇帝,自己的老祖宗在没有内阁,还废了宰相之后,是怎么完成那么多工作的。

真不愧是开国皇帝,就是不一样。

传说中有人给他上了一份万言书,老祖宗全篇看完一遍后才勒令让其以后不要写这种没有什么营养的玩意儿。

老祖宗居然看完了?

木匠皇帝深深的叹息一声,朝堂之上的事情,感觉就像是在菜市场里讨价还价,虽然他也没出去这么体验过,虽然如此,他也是天生就会反感这些事情。

争权夺利,从来都是这么直白和野蛮的,很少会有那种成功的阴谋诡计。

魏忠诚也很无奈,皇帝的心思向来是不好琢磨的,哪怕是偶尔猜到了,反而会引起对方的不快,所谓“伴君如伴虎”,这话是一点不错。

现如今局势不是“中好”,也不是“大好”,而是“特大好”。

东林党被他们打得抱头鼠窜,朝中压根没有东林党的人能够占据高位,发出的声音也十分的有限,政令基本上都可以按照皇帝的心意去颁发,虽然说地方执不执行另说,不过那已经是另外一回事了。

搞得好像大则国什么时候能掌控地方似的。

从古至今,有哪个王朝可以做到?

能扳倒东林党,魏忠诚已经十分满足了。

他是不很喜欢那些自命清高的家伙的,因为这意味着对方收了钱也不办事,他就不一样了,收钱就办事,收多少钱,办多少事。

可既然现在形式这么好,皇帝为什么还是如此的不快?

这明明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甚至是一个生在王家的贵公子,连自己吃的鸡蛋要多少钱都不知道,却能给他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

难道成为皇帝之后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魏忠诚感到有一丝丝的可怕。

他对皇帝这个存在感到恐惧。

眼前的这个皇帝,已经越来越像是那些古文中描写的典型君王,可这个皇帝登基时只有十六岁,魏忠诚当时还能很容易的看到他的稚嫩与天真,可现在,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

“你觉得,朕已经赢了?”木匠皇帝放下手中的刻刀,颇有几分慵懒的看向魏忠诚。

魏忠诚本就弯下来的腰,埋得更加深了。

“臣以为...是的。”

木匠皇帝的嘴角裂开一个轻微的弧度,似乎是衔着玩味:“赢了多少呢?”

魏忠诚虽然不是很明白皇帝为什么问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可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满盘皆赢啊。”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大则的这么大的窟窿为什么还没有堵上?为什么大则的边患依旧严峻?为什么每年的税收在不断的减少?大则一开始还能收上来千万,如今却只有三百万两?”

木匠皇帝的目光深邃。

是了,既然朕大赢特赢,为什么大则不仅没有好转,甚至反对的声音还越来越大了呢?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皇帝不仅没有赢,反而输得一败涂地。

那一点点矿监税吏收上来的钱,不过是杯水车薪。

木匠皇帝甚至,节流是做不到的,只能开源,那么开源也不够怎么办?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甚至自己的弟弟其实也不是很理解自己,而且还时常劝说他不要被那些宦官给迷惑了,要中用能臣、忠臣,甚至还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一套又一套。

皇帝很无奈,自己成了事实上的孤家寡人。

他看着魏忠诚回答不上这个问题,便叹息一声,摆摆手。

“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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