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洛北甯淡淡地看着她,淡淡地询问她。
“所以我来了。”
程愿费尽力气,掏空心思,不惜以清贫日子为代价,为的就是来到他的城市,再见他一面,只为弥补两年前的遗憾。
洛北甯没说话,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很蓝的天空,白云浮动,阳光甚好。
哪怕是冬天,在阳光底下站久了,还是会觉得暖和。
一如程愿,她来了,只要她站在他面前,不管隔了多久的岁月,他依然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历历在目。
那样浓墨重彩的过去,是任何时光都抹杀不掉的。
程愿再见洛北甯,浑身血液都在翻涌。
洛北甯再见程愿,何尝不是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一丝一毫都不能表现出来。
“回去吧。”洛北甯看着程愿,阳光底下,他看得仔细,她确实比以前更清瘦了。“多吃点饭,瘦了不好看。”
顿了一下,他又说:“你应该过得好。”
他也希望她过得好。
程愿闻言,眼里发酸,“你定义的好,不是好。我自己认为的好,才是好。”
“可是程愿,我永远不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洛北甯看了下自己的手掌,粗粝,布满老茧,“我是个粗人。”
一如两年前他提分手的那一刻,他也是这样贬低自己否定自己。
程愿着急地往前走了一步,眼里泪光打转,“那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程愿。”
“你是,我父母也是,程恕也是,似乎你们所有人都在定义我自己的人生,你们都在说,我应该过怎么样的生活,我应该和怎么样的人在一起结婚生子,可是,你们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在听我讲一讲我自己想要怎么样的生活。”程愿不理解,“为什么我们总要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我寻求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生活观,这有错吗?”
所有人都在指责她,认为她来G省支教是一个错误。
而现在,连洛北甯也这么说。
程愿满腔的期待,都化为了失望。
两个人面对面望着,都不再言语。
两个人背脊都挺得很直,像两颗不服输的常青树。
不远处看着他们的队员们窃窃私语:
“这阵仗,不像是故人叙旧啊,反倒像是要干起架来了一样。”
“等等等等等,咱们队长和这个女老师认识吗?”
“看样子好像是认识……”
“不是吧,不是吧,他们只是老乡而已。”刘年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以前也没听说他们认识啊,如果认识的话,那天雪灾救援,他们早就该搭话了,何必等到现在。”
“哇靠,刚才这个支教老师喊那一嗓子,你没听到啊,喊什么来着,洛北甯啊,咱们队长的大名啊!这一嗓子喊出来,你要说他们之间没点故事,鬼才信!”阿星一副侦探模样,“按我说,十有八九以前在泽州认识。”
陈阳突然想起什么事情,眼里一亮:“你们说,这个女老师,有没有可能是咱们老大的前任女友?”
话落,众人齐刷刷瞪住陈阳。
陈阳被瞪得毛骨悚然,缩了缩脖子,“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瞎猜的。”
“老大都有女朋友了好吗,你不要胡说八道。”阿星猜测,“依我看啊,顶多就是个旧友,老大那个前女友,据说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不太可能现在跑出来,还跟到这里来了。”
他们还没八卦完,忽然见一个人从对面政治楼里走出来。
“快快快,钱政委来了!”
众人连忙列好队。
钱巍然朝洛北甯走去。
“北甯。”
钱巍然的出现打破了洛北甯和程愿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
两人都收敛了神色。
“钱政委,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还在训练啊?”钱巍然看向程愿,“这位是?”
不等洛北甯回答,程愿先行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园子小学的支教老师,我叫程愿。”
“原来是园子小学的支教老师啊。”钱巍然客气地朝她伸出手,“你好你好,我是陆搜基地的政委,钱巍然。”
“钱政委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程愿与他握手,“上次雪灾,以及灾后学校重建,实在是感谢贵单位。”
“客气了,为人民服务,职责所在。”钱巍然笑道,“程老师这趟来,不会是为了专程来感谢我们的吧?”
“我今天是来送感谢信的,我班里的学生受救于贵单位,特地写了一封感谢信,托我送来。”程愿也非常礼貌,落落大方,“信件我交给贵单位刘年同志了。”
钱巍然朝树荫底下列队站好的队员们看了一眼,乐呵呵,“程老师的学生可真是太客气了,这封感谢信我可得好好读一读。”
洛北甯朝刘年招招手,刘年列队出来,小跑过来,“队长,政委。”
“信呢?”
刘年把信给洛北甯,洛北甯转而又交给了钱巍然。
钱巍然打开看了一眼,赞许道:“真是个会感恩图报的好孩子,不错,真不错。”
他对洛北甯说,“这事儿得让报社的记者宣传宣传才行。”
洛北甯点点头。
“对了,程老师吃午饭没有?”钱巍然十分客气,“你大老远从园子乡过来,也不容易,一起吃个饭吧。”
说罢,又对洛北甯说,“北甯,我过来本来想问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去我家吃个晚饭,你嫂子晚上做椰子鸡。”
“不用了。”洛北甯和程愿异口同声。
说完,两个人一愣。
钱巍然也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你们倒是有默契,程老师,你这是不吃午饭了?北甯,你也不吃晚饭了?”
洛北甯和程愿对视一眼,洛北甯轻咳一声别过眼神,让程愿先说。
程愿道:“多谢钱政委好意,我一会儿就回园子乡了,午饭自己解决就好,不麻烦你们了。”
“园子乡可离这里远得很呢,一百多公里,你回去自己坐车多劳累啊。”钱巍然朝洛北甯努努嘴,“北甯,不开车送一下吗?”
洛北甯指指那一群队员,“训练还没结束,一会儿还要拉单杠。”
“不是最后一个项目了吗?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结束完再送程老师回去,人家送信不容易。”钱巍然又看向程愿,口吻温和,“程老师,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在单位里多留一会儿,先去单位食堂吃个午饭。等北甯这里训练结束,让他开车送你回学校。”
程愿看了眼洛北甯,洛北甯用手干抹了一把脸,没有再拒绝。
程愿也同意了这个决定,她跟着钱巍然去食堂吃午饭,洛北甯带着队员继续训练。
吃完饭,钱巍然让程愿去政治楼二楼的学习室休息,等待洛北甯集训结束。
程愿坐在窗边,从这里可以清晰看到训练场上的一切。
队员们排队一个个拉单杠,洛北甯站在一旁用笔记录着他们的成绩。
冬日阳光下,洛北甯立体的五官宛如一尊雕塑,刚硬、冷肃、威严,没有任何柔软的情绪。
程愿望着他,目光清远,又带着一丝对旧记忆的怀念。
两年前,洛北甯还在Z省总队的时候,程愿去他们单位看他。
他带她到队里,夏天的夜晚,晚风习习,两人坐在操场观看席上,洛北甯给她讲队里的趣事。
那时候,他表情温柔,眼里带着笑意。
程愿穿着裙子,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她哎呦一声,抱怨道:“好多蚊子。”
“哪里?”
“腿上,咬了好几口。”
洛北甯俯下身去,拿手抚摸她的小腿,触摸到几个凸起来的蚊子包,他张开手掌,盖住程愿的两条小腿。
程愿便咯咯笑,笑他手掌生得大。
洛北甯说:“是你长得瘦小,你这小腿,我一用力好像会断掉似的。你怎么就吃不胖呢?”
“我听人家说,谈恋爱会发福,幸福肥,那我拭目以待咯。”
“那就拭目以待咯。”
可结果就是,程愿输了。
清瘦的程愿,如今依旧清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