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路没能跟去秀才宴,所以他很好奇。
“今天去的都是读书人,公子和读书人在一起,一定很开心吧?”
杨路小声问傅老先生。他这一路虽说是许淮书的书童,可许淮书一个人惯了,不喜欢有人近身,便让他在傅老先生面前伺候。
“这可不见得。”傅老先生摇摇头。
“读书人最无趣。”许淮书走了过来,冷不丁说了一句话。
“胡说!”傅老先生吹胡子瞪眼,他就是这天下读书人中的读书人。况且许淮书他自己还不是个读书人了?最近他这徒儿的性子是愈发的琢磨不透了。
傅老先生又有些忧虑:“岳钧这个人心思非同小可,也不知今天他去秀才宴所为何事?”
“我邀请他去的。”许淮书说道。
“你邀请他?为何?”傅老先生不解:“你既然知道了他的秘密,就该少于他打交道才行。”
“不是知道了他的秘密,是捉到了他的把柄。”许淮书淡声道。
岳钧此人狡诈的很,表面上投诚李厚泽,甚至在太子面前也不加修饰,实则是为了让太子对唐王世子忌惮。
他自己这般献舍似的做投诚的表面功夫,不过是为了保护和隐藏他背后真正的主子。也就是晋王,当今圣上最小的弟弟。
岳钧做事滴水不漏,那次李厚泽和许淮书被困海上,也恰好在关键时刻救下二人性命。李厚泽信任他多年,不会起疑。
但许淮书却不同,他起了疑心,并且不动声色的调查。恰在那时太子也到了广州,岳钧疲于应付太子,没有防备只不过是一介少年书生的许淮书。
还真让许淮书发现了岳钧和晋王的勾结的一些蛛丝马迹。
岳钧不太清楚许淮书知道了多少自己的秘密,所以对许淮书既有三分忌惮又怀着五分拉拢的心。
所以,许淮书故意让他去秀才宴给自己撑腰,他自是从善如流。
“这里是两广,岳钧可以说是只手遮天,你就不怕他为了保密,取了你的小命儿!”傅老先生冷声道。
“我若是自己,肯定不会这样明目张胆,这不是有师父你吗。”许淮书淡声说道:“他要杀我,还得掂量掂量师父你的重量。”
傅老先生被他一句话给逗乐,这小子平时心思难测,又沉默寡言的,但只要他愿意,偶尔说句好听的,也让人心里尤其的蕴藉。
“少给我戴高帽!”傅老先生笑道:“跟着孟清一那丫头片子不学好儿,尽学些表面功夫了。”
“她已经好久没给我写信了。”许淮书叹了口气,羊脂白玉一样的脸上闪过一丝惆怅和委屈。
怪不得这小子,最近阴阳怪气的。
“你也别多想了,那丫头素来心大,主意大。我估摸她这时候只关心怎么赚银子,哪里有功夫给你写信?”傅老先生道。
孟清一把最大的精力都用来赚银子了,剩余的精力就不那么多,所以她对人没什么耐心,脾气也差。
不过话虽这么说,傅老先生他并不知道在他们临走前的晚上,孟清一给许淮书递了休书。这件事每次想起来,许淮书就不免脸色铁青,但他又不能告诉任何人,于是就更加憋屈。
这时,门外小厮说知府大人家的管家来请许秀才进府一叙。
且说知府任大人听说了秀才宴上发生的事,不免把三公子给狠狠的责骂了一通,幸亏这事也没闹到真的不可开交,他宴请许淮书也是存了交好之意。
“去吧去吧,那姓任的估计不敢再猖狂,除非他一辈子不进京。”傅老先生说下狠话。
任三公子既然自命文采过人,要走科考之路,最后必然是要去京城的。而在京城,他一个小小的广州知府的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许淮书依言去了任府。
不愧是知府大人的府邸,看这华丽的样子竟比岳钧的府邸还要气派一些,放眼望去,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奴仆成群的……
许淮书倒没听说过任知府在京城里有什么靠山,他这般奢靡,到底是狂妄自大不知收敛还是故布迷阵,还犹未可知。
席间任三公子受了父亲的眼色,巴巴的起身向许淮书敬酒。
“今日秀才宴之事,是本少爷鲁莽了,不过许公子既然有那样的身份,为何不当众挑明,还自说是村里的小子,难不成是把我等当猴耍!”
任三公子没有他爹的圆滑,有几分傲娇,虽说是硬逼着道歉,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硬的很。
任知府气的鼻子都冒烟了,这小子是不是蠢!许淮书他若只与那岳大人有关联就罢了,他还是傅老先生的高徒,身为读书人谁人不知道傅老先生的望名。
任三先生自然是对傅老先生敬仰有加,可正是如此,他才不服气,凭什么这小白脸似的小子就能做了傅老先生的徒弟,他堂堂知府家的公子就不能?
“在下并非故意隐瞒,也确实是金州孟家村人士,任公子并未问在下恩师是哪位。”许淮书老神在在的说道。
这把问题推到了任三公子的身上了。
“你!”任三公子干瞪眼,这小子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瞧着就让人生气!
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任三公子瞧着许淮书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许淮书则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好了好了!”任知府恨恨的瞪了儿子一眼,都这时候了还在算前账,怎么就不懂老父亲的一片苦心呢。
“今天小女听闻许公子莅临府上,特愿献舞一曲,还望许公子品鉴。”任知府笑着拍了拍手。
任三公子冷哼一声,心道不过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全靠有个好师父,他懂什么歌舞!
仆人们在圆台上铺了软垫地毯,花纹繁杂的地毯之上又点缀着沁凉的珠玉。
优美的曲乐声起,一女子身姿宛如轻盈柔弱的仙鹤翩然而至。
她身穿鹅黄孔雀罗,裙摆上泥塑金羽点缀着粒粒拇指大的珍珠,头上是双环望仙髻,发饰无比奢华,比通明的灯火还要夺目。
女子容颜十分的美好,素面朝天却美的我见犹怜。嘴唇如形状分明的花瓣,眼角一颗泪痣,更添一抹柔弱,纤弱婀娜的身躯不停的旋转,当真如同一朵风中飘舞的落花。
女子舞罢,有些气喘吁吁,走到许淮书的面前,面色绯红,缓缓一礼,笑道:“荼儿拜见许公子,方才一舞让许公子见笑了。”
许淮书不太会跟除了孟清一那样的女人之外的女人打交道,任荼儿看他呆呆的样子,抿唇一笑:“荼儿听闻许公子高才,荼儿也很喜欢诗画,不过荼儿打小身子柔弱,爹爹不让我太耗精力,以后还请许公子多多关照才是。”
任荼儿一口一个荼儿,荼儿和徒儿同音,听在人的耳中,软糯又心痒的。
“关照什么?”许淮书不解问道。
任荼儿跺了跺小脚:“以后找你切磋书画学问的时候……请你多关照呀,许公子不会是要将荼儿拒之门外吧。”
“我从不与比我差的人切磋学问。”许淮书说道。那样比较浪费他的学习时间。
任荼儿吃了一惊,赶紧看向父亲,任大人皱了皱眉头,任三公子气的摔了杯子,这小子挺狂啊。
“既然我妹妹不够资格与你切磋,那我呢?”任三公子傲然道。
“我师父说我的学问尚可,偌大的广州府恐怕无人能及。”许淮书淡然解释道。
任三公子只想吐血三升,他自然是不服气,但是傅老先生的话,他又不好辩驳。于是知道和这小子说话,那就是自取其辱,随即恨恨的住了嘴。
许淮书只是说实话,他转头又对蹙眉委屈不已的任荼儿说道:“任大小姐看起来应该比我大一些,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没法关照大小姐。”
他离开了孟家村后,一路上受了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