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纪戈没趣的数着空酒瓶。
轻缕衣慢慢踱步到她身后,“怎么了?一副失恋的样子。”
纪戈侧身仰着脸看她,一脸委屈,泪眼汪汪:“程总让我离他远点......”
轻缕衣蹲到纪戈身边,抽了张纸给小可怜擦眼泪,“别哭了,别哭了,反正你又不喜欢他。”
纪戈反驳:“谁说的,我喜欢他。”
轻缕衣一脸“你在放屁”的表情,嘴上答应着,“好好好,你最喜欢他了。”
纪戈夺过轻缕衣手里的纸巾,拿着擤鼻涕,“他不喜欢我!”
轻缕衣拍拍纪戈的肩膀,哄着问:“说说看,你喜欢他什么?”
轻缕衣跟纪戈挨着肩坐着,看着舞池里,变幻流泻的光。
“说说看,你为什么喜欢他?”轻缕衣问,“长得帅,有房有车,有钱有势,心理变/态?”
纪戈擦着委屈的泪水,“他很特别。”
轻缕衣:“哪里特别?特别变/态?”
纪戈静了两秒,想到个恰当的比方:“你不是写小说的吗?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言情小说,主角都是有颜有钱,家事显赫,气质优良,学习拿第一,运动会拿奖牌,打架还是老大,校霸加学霸,没人不爱她。明明所有人都爱她,但主角从没谈过恋爱,初恋就爱一辈子。完美到不真实。”
轻缕衣:“你私下里做了不少功课吗?这么了解。”
纪戈喝了一口酒,忧伤的说:“我觉得我就是那种主角,太完美了。”
轻缕衣:“emmm.......你是不是喝醉了?”
纪戈说:“但是程总拒绝了这么完美的我,他太特别了。老子喜欢他!”
轻缕衣:“............”
斯德哥尔摩吗?
纪戈偏头去看她,“你喜欢他吗?”
轻缕衣没回答。
纪戈替程毅然鸣不平,“看的出来,他对你有意思,又那么好,你好像也不是讨厌他吧?既然相互有感觉,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轻缕衣像哄孩子一样哄纪戈,“有好多事,不是你愿意就能在如愿以偿的。”
纪戈静静看着轻缕衣,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她问:“你是害怕他吗?”
纪戈记得,轻缕衣说,她跟程毅然之间隔了一条人命。
轻缕衣对上纪戈近乎求知若渴的眼睛,静默了一会儿,“你不是喜欢他,只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和他闹掰了吧?”
“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昏暗变换的灯光里,轻缕衣发誓,她看到纪戈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醉容里有操作胜负的笃定。
纪戈的声音好听,在光线不足的角落,像恶魔在耳边低声的诱/惑:“我们交换一个秘密,怎么样?”
轻缕衣不买账:“我知道的秘密,凭什么我要告诉你?”
纪戈耐心的给轻缕衣分析:“在剧组的时候,你说你跟程总不是破镜重圆的戏码,你还告诉我,你跟他之间隔了一条命......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怎么会透露给我这些呢?” m..coma
纪戈:“程总的秘密,从他身上是不可能知道的了,但是你是想用这个秘密做筹码吧,跟我交换吧?”
轻缕衣看纪戈,交叉起上手抱着肩膀头,搓了搓:“你这个人,好可怕啊!”
......
***
纪戈真是个识时务的人,连醉都醉的很是时候。
在餐桌前,维持着“腹中浊酒千杯,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出了门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你是谁?”纪戈戒备的瞪着柏松林。
柏松林按住纪戈张牙舞爪的手,“柏松林。”
“哦哦。”纪戈频频点头,“程——总呢?”
两个人喝了酒,不可能开车回去,柏松林正低头拿手机找代驾,听到“程总”,抬眸瞥了纪戈一眼,没好气,“死了。”
“啊!”纪戈大惊,“你干的?”
柏松林把纪戈领口的丝巾系好,忍着耐心解释,“他带着编剧走了,他们不用回山上了。”
“哦哦。”纪戈频频点头,“对了,你是谁?”
柏松林吸了一口气,“我是柏松林。”
纪戈:“柏松林是谁?”
柏松林:“......”
因为酒店离山上太远,代驾都不接单。
权衡之下,柏松林打了一辆车,把吴小白的车留在这里,先带纪戈回去再说。
车里暖气开的足,纪戈两团脸蛋红扑扑的,眼睛迷蒙蒙的,但是很精神,朝着车窗哈气,在窗户上写写画画。
一会儿,她拍拍司机的驾驶座后背,“你知道吗?我是个大明星。”
司机透过后视镜跟纪戈对视一眼,恭维中带了几分真诚,“嗯嗯,你长得挺好看的。”
被人夸好看,纪戈有点害羞。
过了一会儿,又拍拍司机的座椅靠背,用大拇指指指旁边柏松林,“哥们儿,你知道他是谁吗?”
说完又转头问柏松林:“你是谁来着?”
柏松林按住纪戈,把她的安全带扣紧,把她的口罩带好,“你安分点吧。”
纪戈瞪他:“我为什么安分?我又不是木头。”
柏松林点了点她额头,低声哄骗道:“我把你变成木头了。一二三,定!”
纪戈顿时不动弹了。
前排的司机笑了,“我对象喝醉酒也这样,睡一觉就好了。”
柏松林被“对象”两个字愉悦到了,坐的正了些,“嗯,他就是这样,平时很......”乖。
司机点点头,恭维道:“你真有福气,女朋友长得真漂亮。”
“其实不......”其实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不,好像我们还不是这种关系。
越解释越错,柏松林觉得自己也喝醉了,头发晕,只能矜持道:“其实也一般,就普通漂亮。”
“啧。”前面司机酸了下,“你也长得蛮帅的,有点像一个电影明星。”
果然,好看的人和好看的人在一块儿啊。
柏松林:“谢谢。”
路途遥远,车上暖和,加上喝了些酒,两个人都有些睡意。
......
“停车,停车!”
柏松林睁开眼,纪戈扒着窗户,指挥司机停车。
司机靠边停车,“小姑娘,还没到呢。”
纪戈不满,大着舌头反驳:“谁是小姑宁,你才是小姑宁......”
我是大姑宁了。
柏松林眯着眼睛,适应了会光线,借着月色看清路,是上山的那条路。
司机问:“离山上还有一段路呢,不上去了?”
“到了,到了。”纪戈扒着车窗,扭过头看着柏松林,“我要坐缆车。”
司机师傅笑:“小姑娘,现在这个点,缆车也下班了。”
纪戈仰头看着柏松林,柏松林懂了她的意思,跟司机师傅结了账,带着纪戈下车。
柏松林拉着纪戈走了一段时间,回过头问:“走的累吗?”
其实也不是很累,但纪戈还是点了点头。
柏松林接下身上风衣盖到纪戈头上,蹲下/身,“来吧。”
一回生,二回熟。
冬季山路很静,只偶尔一两声鸟鸣。
纪戈趴在柏松林背上,温暖,踏实,晕晕乎乎的好似做梦。
冬天真冷,呵出来的气都成霜,是不是快过年了?
年前守岁的时候,一家人围着老家的炉火吃糖瓜、嗑瓜子、剥橘子......她总是守不到最后,半路就睡着了。
老家规矩大,天没亮就要出门去拜年。
她睡得晕晕乎乎的,根本走不动,家里人就背着她。
纪戈就趴在肩膀上,宽厚结实的肩膀托着她,给她无限的安全感,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走过一年又一年。
最开始是爸爸的背,后来是......林霁。
林霁。
纪戈上学的时候,班级里女生正是疯狂迷恋言情小说的时候,那时候盛传着一句话,“总有一个人惊艳了你的青春,温柔了时光”。
有的女生为了这句话哭了一整天。
纪戈年纪小,跟为了青春又哭又笑的小姐姐们没有共鸣,但她朦胧的觉得,温柔了她时光的,应该是林霁。
纪戈很小的时候,林霁就来到家里。
妈妈说,格格,叫哥哥。
林霁长着一张干净秀气的脸,站到纪戈面前,有些拘谨的跟他打招呼,你好。
小纪戈受到冲击不小,她悄悄的问妈妈,妈妈,林霁哥哥是爸爸在外面带回来的私生子吗?
妈妈说,不是,林霁哥哥是妈妈和爸爸收养的孩子,以后就是你哥哥了,你要对他好。
苏女士对子女教育秉承着不隐瞒、不欺骗的原则,纪戈不担心妈妈骗自己。
林霁就这么进入了纪戈的生活。
送她上学,接她下课,妹妹、妹妹叫个不停。
曾经的小纪戈是个冷酷的小女孩,对林霁不屑一顾。
林霁总是笑着,一脸光风霁月的样子。
纪戈虽然故作冷淡,心里是把林霁认作哥哥的。
所以,突然知道林霁喜欢自己的时候,惊慌失措,递交了申请出国,连夜坐飞机出国了。
异国他乡,一呆就是三年,中间回来了几次,跟林霁见面,知道他做了练习生,将来要出道什么的。
纪戈搜了搜,还挺像那么回事,海报上的林霁光芒万丈。
林霁也请假去看了她两三回。
纪戈对自己仓皇出逃的事情很不好意。
林霁笑着说,没关系,你又不是不喜欢我,等你想清楚就好了。
纪戈还没想清楚,林霁就出事了。
林霁跟她打电话,笑着说自己就要出道了,以后是光芒万丈的大明星了,希望以后跟他通话的小妹妹说话注意点儿,尊重一下他的明星身份。
纪戈撂下电话说,你做梦吧。
纪戈不追星,对唱跳兴趣也一般,只在研发室被各种算法折磨得快要失去人性的时候,加入过舞蹈俱乐部跟着练了一阵子。
她还是早早定了slogan巡演的位子,提前定好回国的行程,一天天在日历上算着日子。
当然也存了逃避的念头,反正在学校研发室也搞不出什么,还是回家吧。
那天是寻常的一个晴天,天空湛蓝,阳光明媚。
纪戈拖着行李箱,下了飞机,没有等待来接她的林霁。
机场里不知道传来谁的哭声,纪戈不明所以,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刺的人泪腺酸胀。
纪戈回拨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再也没人接起。
林霁是来接她的路上出车祸的。
纪戈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忽然觉得,一时之间,没有去处可去。
林霁在还没出道的情况下,以这样的方式进入到人们的视野里。
死者为大。网络上突然涌出来许多人来爱他,思念他,缅怀他,笃定如果不是这场意外,他一定是绝代风华的偶像。
甚至连不知道林霁是谁的人,现在也知道了他的生平,他的梦想。
那一刻,全世界都爱他。
渐渐的,传出了不同的声音。
有人说,跟林霁相撞的大众车里的司机也是当场毙命,那位司机是一位年轻的父亲......
还有人说,林霁损毁的车里查出了违??/禁/药/物。
脏水泼上来了,嗑/药论,酒驾论,飙车论,众说纷纭,风起云涌,喧闹不已。
有人叫嚣,有人吵闹,有人冷眼旁观。
林霁的死,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一遍遍被咀嚼品味,直到食之无味,吐出带着腥臭的渣滓。
然后,林霁连带林霁的梦想和一切,渐渐淡出大众视野,慢慢被永远遗忘。
......
一周后,纪戈跨入盛天国际商厦的大门。
三个月后,纪戈成团出道。
“哥。”纪戈在柏松林肩头,晕晕乎乎的以为自己在去拜年的路上。
柏松林一怔,呼吸收紧,“嗯......”
“怎么没人放鞭炮?”
柏松林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要鞭炮,但也只能顺着纪戈的话,“可能,还没到时间吧。”
“哦。”纪戈把头埋在柏松林肩颈间,温热的呼吸激得他头皮都发麻,“哥,我好像失败了,我失败了......”
纪戈进盛天第一天,立下了明确目标。给自己三年时间,第一,着手调查车祸事件的前因后果,第二,向所有朝他身上泼脏水的人报复,狠狠骂醒他们,第三,完成林霁的梦想。
可是——
她快要失败了。
两年来,她处在林霁的舞担位置上,明白了林霁为之努力的梦想。
了解了,林霁的妈妈生前是个曾红极一时的耀眼明星。
知道了,林霁是程家的私生子。
也知道了,林霁一直以来,饱受各种精神病痛的折磨。
关于林霁的好多好多,她以前都不知道。
在林霁离开以后,她才慢慢真正的了解他。
林霁的死,她有过好多阴谋论。
对手下毒,公司折磨,甚至......纪戈都怀疑到了自己家人身上。她怀疑是不是因为妈妈反对她跟林霁的事,所以林霁才出了“意外”。
她最怀疑程毅然,因为林霁是他亲缘意义上的弟弟。
程毅然并不是程氏正室的儿子,他上位掌权的路上,肯定是腥风血雨。
可惜生活不是悬疑剧,非要在你刨根问底的努力后,给你一个答案。
程毅然与林霁的关联,纪戈其实早先在私人侦探那里得到过答案。
得到答案也不甘心的她,一遍遍确认验证、
有时纪戈也在想,她那么执着于林霁的死因是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林霁的车祸是一场单纯的意外呢?
是因为自己是个懦弱的胆小鬼,不能承认林霁死在接自己的路上吗?
因为自己的逃避和怯懦,林霁才死的吗。如果当初她没有出国,林霁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柏松林的肩膀被泪水浸湿了一片,纪戈小声的求助:“别走,别离开。”
柏松林一步一步踏着山中石阶,心脏沉重的痛着,郑重的回答:“我不走。”
“你是谁?”
又来了。
柏松林不厌其烦的回答,“我是柏松林。”
‘你为什么叫柏松林啊?’
“不为什么。”
“你是命中缺木吗?”纪戈定住自己,讷讷的说,“我是一颗木头,一二三,木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