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第49章大喜

青葛先敏捷潜入一旁火巷,那边不断地火工在提水打水,她直接拎了一桶水,泼在自己身上,把那麻衣给浇透。这麻衣里面夹的是芦絮,芦絮见火必烧,是以她必须浇透。

在浑身湿透后,她扯来一块布巾,径自冲向火场,窜入被浓烟吞没的房中,在那烟雾中,什么都看不到,她闭着眼睛,凭着耳力寻路,不多时,果然听到一阵哭声。那哭声已经非常虚弱,伴随着稚嫩的呛咳声。

青葛不敢耽误,当即飞纵过去,摸索着,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娃儿。

那小娃儿已经踢散了包被,正哇哇哇地哭着。

青葛当即捞起那孩子,用自己的麻衣护住她,谁知道这时,却又一处横木倒下,正好砸过来,砸在了她的肩部。她略蹙眉。

这时候火势已经蔓延过来,她腾空一跃,迅速离开了这里。

几个纵跃间,她终于回去了街道上,当即将那孩子塞给了那妇人。

妇人乍看到,震惊得不敢相信,之后看着自己怀中哇哇啼哭的婴儿,欢喜得涕泪交加,那家老人和男人全都跪下感谢恩人,青葛不想多说,当即离开。没走多远,她便感觉到自己肩上热辣辣的疼,她知道这是自己刚才被那火棍砸中受了烫伤,当时并没什么感觉,也没在意,如今看来,却还是烫到了。她紧攥着自己的面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自己如今做的这些是万万不能让宁王知道的,夏侯家的女儿可以蹴鞠,但是绝对不能飞檐走壁跑去火光中救人。可自己受的伤瞒不住。

如今宁王几乎日日都歇在自己房中,他会抱着自己,这怎么瞒得过?

可是如果不瞒着,她又没办法解释好好的自己为什么受伤?

她这么想着,心一横,干脆将那面纱去掉,又把麻衣也扔在角落,之后光明正大地往回跑。

她现在身份就是夏侯见雪,就是宁王妃。

她就是跑出来了,就是受伤了!

至于她怎么跑出来的,怎么受伤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解释了!

她受伤了,她要晕倒,她要惊吓过度!

主意这么定了,青葛干脆径自往那边热闹处跑去。

而这个时候,果然宁王府的人已经发现了王妃不见了,正四处寻找。

宁王此时也已经知道消息,他将手边事务扔给底下人,掉头回来,厉声吩咐道:“找人!”

这时候,那些侍卫总算发现了青葛的踪迹,宁王听得,连忙赶过去。

青葛虚弱地靠在墙头上,晕了过去。

宁王上前一把,直接攥住了青葛的肩,咬牙喊道

“三三!”

青葛此时少不得装傻装晕,反正如今自己的暗卫身份不在身边,自己莫名的失踪并不至于连累了别人,可以随心所欲了。是以她让自己虚弱地靠在宁王怀中,合着双眼,仿佛气若游丝的样子。

宁王此时已经打横抱起她,翻身上马,之后一手搂着她,让她整个贴在他胸膛上抱着,另一只手却攥住缰绳。他有力的长腿夹着马腹,身体前倾,纵马奔驰。

此时街道上火势已经逐渐控制,不再蔓延,但是街道上很乱,到处都是人,哭嚎的跑动的,抢救财物的,拎着水桶的,还有那被调动的水工等。宁王策马前行,前面都是人,他一咬牙,直接纵马跃过去。

于是所有的人都睁大眼睛,望着这震撼到让人恐惧的一幕。

那匹乌黑的骏马,就这么犹如一条飞龙般,矫健而有力地跃过街道上空,自众人头顶跃过去。

一切都仿佛被放慢,人们仰着脸,睁大眼睛,清楚地看到了那马匹拉伸的肌肉线条,看到了上面油光发亮的皮毛,看到了那彪悍的力量。他们也看到了在飞驰的骏马之上,是一个身穿紫衣的男子,而那男子怀中,似乎紧紧搂着一抹身影。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

他们看到,随着一声嘶鸣,稳稳落地,落在了前面街道上

含泪的小娃儿不敢哭了,吓怔愣了,提水的火工瞪大眼睛无法置信。

之后,随着马蹄哒哒声,背影远去,瞬间消逝在街头。

青葛此时是清醒的。

她的手紧紧攥着宁王的胳膊,她感觉到了这骏马的飞驰,也感觉到了身后男人强烈的气息。

她听到了耳边的猎猎风声,也知道他在纵马奔驰,更知道他在大街之上竟然飞跃而起。

这让她意外,有些不敢相信。

这并不是往日宁王会做出的事情,是因为担心吗,担心她会出什么事故。

尽管她心里分明地知道,她在他眼里更多的是夏侯见雪,是宁王妃的身份,不过她还是无法自拔地沉浸其中,沉浸到他对自己那强烈到无法掩饰的担心宁王带着青葛,抵达了皇宫内苑,那言中侍卫开始时也是震惊,待要阻拦,直接被宁王呵斥一声:“滚。”侍卫这才认清来人是宁王,吓了一跳,赶紧避开了。

宁王佩紫金鱼袋,入内廷无人敢拦。

他纵马驰骋,惹得一众言人惊呼,纷纷避让,最后奔马终于闯入御药处。

御药处今日也是忙乱,如今大火稍微控制住,宫中派出许多人手出门救治,只留下御药司正并几位寻常药官守家以备不时之需。如今猛然间见奔马驰骋而来,一个个全都吓傻了。

宁王单手抱着自己的王妃,矫健地翻身下马,之后打横搂着直接迈步闯入御药司。

一踏进去,他直接命道:“救人!”

御药司正见此,不敢多说什么,连忙上前查看。

青葛并不想让着御药司正来过自己的脉,虽说身上残毒已经消去,但这宫中御医御药都是顶尖名医,万一诊出什么不合适的呢。她便虚弱地睁开眼,颤巍巍地指着自己肩:“这,这里伤了.....

宁王忙道:“给她治这里!”

那御药司正不敢耽误,当即查看,却见那肩部是有烧灼的痕迹,且似乎还被砸伤了,上面的衣料都已经黏缠,这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确实是严重的伤痛了。他当即道:“殿下,先将这位娘子放在医榻上,请女官为其处理。”

一青葛此时发髻有些散乱,那御药司正不敢判定身份,只能称呼娘子。

宁王听此,当即抱起青葛,阔步过去一旁的医榻上,一时早有女医上前,纷纷取来烧伤药材并为那医榻围上了帷幕。那御药司正只见青葛身上衣裙金贵,知道身份不凡,但确实不知身份,当下不敢大意,便道:“殿下,下官这就命女医为这位娘子处理伤口,请殿下稍回避片刻?”宁王一直握着青葛的手不曾放开,此时听得这话,道:“这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不必回避。”

司正听这话,自然不再敢说什么。

其实按照规矩都是要回避的,只不过大家都知道宁王的性子,他虽一年只回皇都一次,可大家都知道他不好惹,没人敢开罪他。青葛听着,其实她也想让宁王出去,但是她此刻身体虚弱饱受惊吓,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攀着宁王不放开,当下也不好提。于是宁王搂着青葛,帮她握着受伤的肩部,一旁女医开始处理伤口,要用烧过的专用剪刀将割破那已经破败的布料,又用镊子将这个过程对于一般人来说,那几乎是揪心之痛。

其实对于这些青葛并不觉得疼痛,她早已经习惯了,甚至完全可以忽视。

不过宁王显然是不知,他将她半搂在怀中,修长有力的指骨安

无地抚摸着她的脊背,一节节抚平她的紧绷。

青葛便稍微放松,略靠在他肩膀上。

宁王就这么抱着她,在她耳边道:“不用怕,处理过后就好了,不会很疼。

那低醇的声音进入耳中,摩挲在青葛心上,她听着不觉有些恍惚。

突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才刚进入千影阁,其实一切都是很难忍受的,要很艰难很艰难才能挣扎着活下来。那个时候自己还那么小,其实会害怕,也会疼,忍受了许多的疼痛,却不能流泪,只能沉默地睁着眼睛,让自己去忽略那些无法忍受的疼痛。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她多渴望会得到这样的安抚和疼爱,然而从来没得过。

此时的她闭上眼睛,享受着宁王对自己的安抚,想象着自己还很小,还是个孩子,于

是曾经属于小孩子的愿望在这一刻终于实现了。

哪怕一切都是幻梦也没什么,梦里的美好也能带来些许甜蜜。

这时候,那女医总算清理过创伤口面,并开始用御药司熬制的

草药汤进行清洗,那药汤带

浓烈的药味,略显清凉,不过却

那伤口越发疼了起来

青葛便不自觉瑟缩了下。

宁王见此,沉声命道:“这药对不对?”

女医忙道:“殿下,这是御药司历来所用,是用十余种珍稀药草熬成的,便是市井间烫

伤者,也都在设法寻这个方子,这方子万万不至于出什么差池。

宁王眸光沉沉,不过到底略颔首。

那女医这才继续清洗,清洗过后,才用御药司特制的竹膜贴,并加了黄蜀葵花粉等药物,一起敷在那烫伤处。如今先贴了这药膏,需要等一盏茶功夫后,再进行包扎。

这其间,宁王似乎唯恐青葛会疼痛,便一直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安抚。

甚至还哄着说:“待你伤好了,便带你去山中别苑。

青葛咬着唇,闷闷地道:“别苑有什么?”

宁王:“什么都有,各样珍禽走兽,可以打猎,也可以逮鱼,玩水,也有水秋千和画舫。”

青葛便提要求:“我想荡水秋千。

宁王:“好,那本王陪你一起。”

他想象着两个人一起荡秋千的情景,眸中温和,用手轻抚了青葛的脸颊:“本王轻功好,带着你一起荡,一定不会让你摔下来。青葛听着,将脸埋在他的衣襟中。

这时候,宁王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青葛听着,知道关键来了,她咬着唇,睁着一双略有些湿润的眼睛,无辜地摇头:“我,我不知道。”宁王看她嘴唇都在颤,眼睛中充满了茫然,其实是心有不忍的。

不过他还是道:“你不是在茶楼中吗,怎么突然跑去那里的?”

青葛摇头,之后茫然地道:“我也不知道,当时突然着火了,外面传来木槌敲大铃的声音,我知道这是着火,但不知道在哪里,我顺着那人群往前走,谁知道周围都是人,他们都在跑,我也没办法,随着人群,莫名就被带到了那里,之后一一”她蹙眉,很无助地摇头:“之后的事,我也不知道了,我一一”

说着,她打了一个冷颤,眸中泛起回忆和惊恐来:“我,我不知道。

宁王见此,便道:“罢了,那就不问了,不用怕,没什么,那火已经熄灭了,都过去了。”

青葛听此这才略松了口气,他不要问了,问她也不会说。

说话间,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女官过来用白色缎布来包扎。

宁王见青葛神情无助,咬着唇很疼的样子,便安抚道:“没事,这次是包扎,不会太疼。”

一时他又问女医:“这伤势可有大碍?”

女医恭敬地道:“殿下,烧伤为火毒,有大有小,轻则犯皮毛,重则伤肌肉筋骨,若火炽热甚,甚至会要侵犯中焦,燔灼脏腑,至于娘娘具体如何,还是要等医官过脉后才知道。”宁王神情冷沉,又问道:“会留下疤痕吗?”

女医有些忐忑,不过到底是道:

”殿下,这么深的伤极可能留下疤痕,不过殿下放心,御药司一定竭力救治,还可以用些灵药来为娘娘治疗。”宁王却蹙眉,他眸光沉沉地盯着那伤口,显然是不悦。

青葛倒没觉得什么,便安慰道:“只是肩部的伤痕,我并不在意,反正又不会露出来。”

况且她觉得这些伤疤也都是可以治的吧,她之前那么多,后来用了那上等妙药,不是也淡去许多吗?宁王抱着她,却是多有不忍心:“你生得肤白如雪,肌肤细腻,若是就此留下疤痕,终究不妥。”他这话自是充满爱护心疼。

不过青葛听着,默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

这时候伤口已经处理妥当,那女官终于包扎好了。

司正匆忙赶来了,他很是愧疚地道;“殿下,今日城中火灾,御药司的人马都已经出动救治军民,御药司只留了下官和几位女官,倒是慢待了殿下和娘娘。宁王道:“今日大火,你们尽数出动也是为了救治百姓,本王也是考虑到街道上御医都要救治寻常百姓,这才带着王妃径自闯了御药司。如此一来,自己的王妃可以得到尽心诊治,且不会耽误了其他百姓的救治。

司正听此简直感激涕零,一直都知道这位宁王殿下桀骜不驯孤傲冷漠,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如今看来,外面传言实在有谬。他若是在街道上直接拉了御医给他王妃救治,那才是耽误别人!

他如今能想到这些,可见竟是宅心仁厚。

当下他越发殷勤,恭敬地道:“那,那下官现在就为娘娘过脉?”

宁王颔首:“好。”

青葛听得这话,其实多少是有些排斥的,她生怕这医官从脉象中察觉出什么来,她待要推拒,可是宁王却劝着道:“这烧伤可大可小,还是要医官看过。”青葛见也担心太过推拒,反而引起宁王怀疑,当下也只能让那医官诊脉。

旁边女医连忙取了白色软缎,铺在手腕上,让那医官为青葛过脉

那医官的手轻搭在青葛脉搏上,略合着眼,专心诊脉。

青葛让自己尽量放松,并压制口口内的真气,务必不能让那医官察觉到自己的脉象异常。

谁知道那医官诊脉间,却陡然拧眉,之后眯起眼睛,越发仔细地诊脉。

青葛看他神情格外肃穆郑重起来,不免疑惑。

他发现了?

宁王的神情也凝重起来,他望着那医官诊脉的手,抿着唇,一言不发。

此时房间内安静下来,几个人都静默无声。

青葛便觉,有死一般的窒息冲涌而来。

不知道此时身后那紧抱着自己的甜蜜,会在知道真相后化为什么?

就在这时,那医官终于放开了青葛的手。

青葛的心也微微沉下。

医官望着青葛,观察她的脸色。

旁边宁王意识到不对,越发皱眉,房间内的气息便格外沉凝。

那医官终于开口:“殿下,娘娘一”

青葛觉得自己要死了。

而就在这时,青葛听到那医官道:

”有喜了。’

有喜了?

青葛听到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理解这几个字眼的意思。

耳边听到宁王意外的声音:“有喜了?”

医官道:“是,娘娘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是为滑脉。”

宁王的视线缓慢地望向青葛,之后,唇边便泛起笑来:“极好。”

青葛一时有些茫然,有喜,滑脉,这意思是她怀孕了?

她如今假冒宁王妃已经两个月了,至今未曾来过月事,不过因为自小苦训,她的月事一直不规律,她也并不在意,更不曾想到,她竟然怀孕了?这时候,宁王也问道:“怀孕多久?”

医官道:“根据脉象,娘娘怀孕应该已经两个月了。”

两个月?

青葛意识到,自己才假冒夏侯见雪两个月有余,那就是说,才刚进门没多久就怀孕了?

她想到有几次因为和宁王同榻而眠,不曾及时排出,难道因为这个?

而此时的宁王显然已经喜形于色,他纵然心思再内敛,但这孩子是他所期盼的,如今自己王妃有孕,他可谓是心想事成。他朗声轻笑,抱着青葛道:“竟然是有喜了。

那医官却道:“不过一”

宁王:“不过什么?”

医官有些头疼的样子:“娘娘的脉象中,似乎节律整齐,尺脉有力沉取不绝,此乃有根之脉,说明娘娘身体康健,但是下官又隐隐感觉,这其中脉象稍浮,且有散乱之象一宁王的笑顿时消失,他面无表情地道:“说人话。”

青葛也望着那医官,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那医官终于道:“娘娘这脉相中,隐隐有中毒之迹。”

这话一出,房间内变得格外沉寂,仿佛一潭死水。

青葛只觉,自己完了。

宁王会发现,会猜到。

她开始想着,如果他发现了,自己该怎么办?

说明真相,跪地求饶,还是拼死一搏,杀出重围,逃之夭夭?

这时,她便听宁王道:“中毒?怎么会中毒?”

那医官也是无奈,只好道:“下官并不专精此道,不过以下官的

猜测,这中毒迹象浅淡,并不严重,应是饮食中有什么不合适?若是这样的话,那好好将养,应无大碍。宁王:“请王明清过来见本王!”

王明清是太医院的圣手,擅长解毒,他已年迈,身形蜷曲犹如虾米,就是这样的王明清,被侍卫直接连请再逮,给提了过来。王明清听得这消息,脸色也是震惊。

他自然明白这宁王妃怀了身孕意味着什么,更知道如果宁王妃中毒,影响了那腹中胎儿意味着什么。他当即上前,给青葛诊脉。

王明清瘦小,脸上枯瘦,当他诊脉的时候仿佛永远没有表情的样子。

青葛沉默地等待着。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怀孕了,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

她竟然怀孕了,早就怀孕了。

宁王的骨血。

她承认她错了。

可一

她并不想怀孕,并不想生孩子。

况且是宁王的孩子。

这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宁王走进来。

她坐在那矮榻上,看着进来的他。

他身形过于颀长挺拔,面孔也是冷峻锋利的,他背着光走过来,投下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落在了她脚下她突然想起了许多事,过往的那些事。

比如年幼时,一个人无声地走在空旷的山野中,她什么都没有,只有握在手中的那把刀。

这一刻突然有个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她只觉得后背发冷,因为一切都是幽暗的,未知的,她不知道是敌是友,只能步步为营。

宁王:“阿雪?”

青葛顿了一下,才明白这是在叫她的名字。

是了,她现在不是青葛,她在扮演阿雪,夏侯见雪。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