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难倚二十三

萧淮策从前都是站在高台之下的,今日却是直接站在了李延的身侧。

他信手拿过一旁的执笔太监托盘上的奏章,用朱红的毛笔批阅,唇角浅淡的笑意,冷而锐。

“黄河水患久久不好,想来是周大人做事不够认真所致,既然如此,周大人还是早些辞官回家吧。”

他的语调凉薄轻慢,三言两语间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他话落,就有人将那位面如死灰的周大人拖了出去。

在场的臣子都是人精,谁不知道这周大人是丞相高瞻的党羽。众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竟是没有一个人开口替那位周大人求情。

现如今丞相高瞻已经入狱,党羽被废,下面那些同丞相有牵连的人,一个比一个提心吊胆。毕竟谁都怕死,谁都怕一夜之间从高官变成一无所有。

“呵......”萧淮策拿过了一个新的奏章,只是翻开看了一眼,便是冷笑:“王大人,不知我的夫人是如何得罪了你,你竟要让陛下竞她为皇贵妃。”

那位被点名的王大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气颤抖:“摄政王......这奏章是半月前所上,臣也不知道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碍了您的眼。”

“摄政王,”一直不说话的李延缓缓开口,语气低缓:“适可而止。”

“陛下娶我夫人的时候,想过适可而止吗?”萧淮策侧过脸,冰冷的视线看着李延,里面攒着呼之欲出的怒气。

李延心中有愧,被他这般诘问,一时之间倒是沉默。

他不说话,只是掩面又低咳了两声。

萧淮策的笑意愈发的冷。

他全然没有在乔熙面前温文尔雅,体贴入微的模样,强势泠冽得就像是另一个人。

“陛下既然身体抱恙,那么往后的早朝,也就不必来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是大逆不道,虽然多数人碍于他的权势不敢多言,可还是有几个老臣举着板箸往前走,道:“摄政王这是想当董卓吗!”

“李大人这建议提的甚好,这董卓,也并无不可。”他纯然不掩饰,一身戾气和迫人的气势简直叫人直不起腰。

“摄政王......”李大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这是想要篡位。”

笑意更冷漠。

“本王如今的位子,不进则退。”萧淮策说到这里,看向已经面色惨淡的李延:“陛下,本王说的对吗?”

“摄政王好谋算。”李延回答的平静,早在他将乔熙接进宫的那一天,他就料到了这个最坏的打算。

萧淮策若是死了,他的权力终究会被李氏江山占有。可若是没有死,那这江山,也许就要易主。

只是他赌输了,现如今的形势,与人无尤。

萧淮策看着李延波澜不兴的脸,语气平淡,意有所指:“陛下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朕不是料到了这一天,而是料到了你萧淮策睚眦必报。”李延说完,似乎是不欲再同萧淮策多说什么,他侧过脸,看向了龙椅旁边镶金嵌玉的柱子。

萧淮策则是微笑,如同闲庭漫步一般,一步步从高台之上走下来,站在了那位两鬓斑白的李大人面前。

“李大人,本王念在你年事已高,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承认你方才是错了,本王就饶你性命。”他说完,从腰间一把拔出了佩剑。

有臣子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自古臣不能御剑面圣,这摄政王,是真的锋芒毕露,势不可挡了。

李大人辅佐了李氏江山三朝皇帝,骨子里是个忠臣。

他瞪着萧淮策,倒是不管不顾了:“你有本事你就在陛下面前了结了我,萧淮策,你作为摄政王,真是辜负......”

他说到一半,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利剑。

而萧淮策笑着拔出已经没入李大人胸口的剑,淡声道:“聒噪。”

伴随着他的动作,喷溅出一大股红色的血花。

那李大人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很快就没有了生息。

萧淮策看向面色惨烈难看的众人,语调散漫:“这就是和本王作对的下场,以后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各位好好掂量。”

话语似乎意有所指。

这一次,整个金銮殿是真的鸦雀无声。

而李延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大人的尸体,心中几分厌烦。

果然是老了不中用了,这般和萧淮策直接对峙,除了血溅当场的无用牺牲,还能改变什么?至多只能让他这个做皇帝的,显得更加窝囊而已。

高瞻入狱,底下的众人不知有多少已经入了萧淮策的麾下,这个江山,已经不是他的江山了吗?

就在这样气氛焦灼死寂的时候,有太监尖利的声音从庭外传来。

“启禀陛下,启禀摄政王,摄政王侧妃在外候着,说要进来。”

萧淮策直接将手中的利剑随手扔在了地上,他扯过一旁礼部尚书的外衣,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自己的手,之后换上了一副温文尔雅的面目。

可怜那礼部尚书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一个,被这样冲鼻的血腥味熏得整个人都站不住,脸色惨烈,摇摇欲坠。

而萧淮策已经快步走到了外面。

他看见乔熙站在不远处的长廊下,一身粉缎襦裙,看起来就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他心口蓦然一软,走过去的时候,脚步都放轻。

乔熙一直在原地等着那位传话的太监回来,她其实没有把握可以进去,因此在看见萧淮策的时候,微微一愣。

“阿策......”她喊他的名字,声音还带着吹久了寒风的哝声哝气。

“怎么过来了?”他语调轻柔:“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乔熙沉默了一下,看着萧淮策完全看不出半点狠戾的面容。

乔熙想不通,明明是这样温雅的面目,怎么就会做事那般不留余地。

她心头复杂,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缓缓道:“你将府上的女子遣散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是你的决定,我不会干预,我只是......有一件事想要求你。”

萧淮策宠溺地捏了捏乔熙的鼻尖,暖声道:“什么事这么严重,都用上求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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