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户门咔哒一声关上。
荷荔从惊吓中反应过来, 腾地一下把手中的裙子丢进箱子,一脚踹开,试图欲盖弥彰。
但这动作, 反而叫陆清远不舍得移开的视线从她身上转至地上。
一时间, 更觉惊喜。
只见被她踢走的敞口大纸箱里, 横七竖八躺了十多件款式更火辣的情趣内衣,脚边另一小收纳箱里, 则整齐叠放了整整一箱的…避孕套。
记忆里的荷荔是菜但爱撩的。
嘴巴是狂野的, 行动是没有的。
别别扭扭,最后全得靠他。
今天这画面,实在叫他刮目相看。
陆清远目光依次扫过地上的东西, 点头评价:“很满意。”
是极用力,才讲出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
这边, 荷荔的尴尬简直要从脚趾冲破天灵盖,恨不得原地钻个洞跳下去。
这根本不是什么出差福利!
他出差期间, 有次俩人打电话她是敷衍的说过有来有往、会准备出差福利这话, 但那会儿她是顺势而为,为了看更刺激的画面。
此刻爆棚的羞耻心让她根本没法忍受叫他误解下去。
显得她多急不可耐色欲冲天似的。
她明明没有,地上这些都是被迫接收的, 来自方竹漪的投递。
她拿到快递的时候已经被数量之多结结实实的惊吓了一回。
不想陆清远再误会。
荷荔急忙说:“不是, 你听我解释。”
“不用,”陆清远打断她的话,随手从收纳箱里取出来一盒避孕套, 一个棕色的小盒子,被她塞在收纳箱的夹缝里, 挺显眼。
他随意扫了眼包装, 想, 怪不得这个盒子最先吸引了他的视线,确实有点猎奇,产自泰国,杜蕾斯的海外版。
他语调平缓地念出盒子上面的文字:
浓情巧克力,凸点更刺激。
丝滑黑巧,让亲密更甜蜜。
这两句话,陆清远是用泰文原音读的。
是真的没见过,且觉得有趣。
也感慨她的用心良苦,为了出差福利,能搞来这样的产品。
荷荔虽然听不懂泰文,但她知晓陆清远是在读包装盒上的文字,其中含义,方才收拾东西的时候,在方竹漪的贴心提示上已经看过释义。
听不懂他的读音,但脑子还算可以的记忆力自动回放不久前看过的对应汉字。
尴尬和羞耻带来的炙烤感再一次烧起来了。
荷荔一个大跨步到他身前想要抢走他手中的东西,不管他要不要听,一股脑解释道:“这不是我买的,方竹漪最近开了家成人用品店,你看到的所有,都是她寄给我的。”
陆清远像是没听到这话,又或许,是大脑开启了自动过滤,他一把将荷荔揽进怀里。
此趟出行不尽人意。
处理陆正的事情,叫他身心俱疲。
他看不惯他的伪深情。
但当他知道,他这次说什么也要回国,是因为最近的一次检查被告知身体出了更严重的问题。
再多的钱也回天乏力。
且在之后很短的时间里,会速度很快的丧失更多记忆。
到底是他父亲,在他成长路上,他用过心。
他带陆正辗转数家医疗机构,均被告知给予足够的终末关怀即可,治疗风险太大,对病人痛苦,亲属亦是。
意义不大。
陆正有自己的骄傲,他选择保守治疗减少痛苦,一个人走完这段路,不要他在身边,也不和他回国。
从云城离开的时候,陆正没告诉他这些。
那会儿他辗转找到人,拿狠话激他,阻止他去见木女士。
可当他知晓一切后,又很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多点耐心,再多问几句,也许就能更早知道了呢。
或许没什么用,但至少,可以让他少一点愧疚。
他和陆正说,如果木女士知道,不用他跑,木女士会主动来送他一程。
如果有需要,陪他走完最后这段路也未尝不可。
时至今日,木女士对他无爱也无恨,只感谢相识的岁月里,他给过她的所有帮助。
陆正听着,少见的笑了声,近几年他情绪愈发的淡然,似乎对什么都没兴趣,但当他转述木女士的话后,他说:“想通了,你说的对,除了给她徒增烦恼,对谁都没好处,让我孑然一身的走吧。”
最后,他把这些话如实转告木女士,木女士选择尊重陆正的想法。
回来的一路上,他反复的想陆正那句几近落泪的呢喃:“阿远,十几岁认识你妈妈,可直到三十岁,我才看清自己的心,但已经太晚了。”
若是过去,就算陆正在怎么涕泗横流,他的心情也不会有什么波澜。
陆正带给木女士的伤害,幼时的他亲眼目睹,他从不同情陆正。
记得木女士再婚的时候,他问她是否想好,她不想木女士再受到感情上的伤害。
那时木女士是怎么说的。
很小的年纪,母亲告诉他:
“我的余生还很长,一个人当然可以过得很好,但遇见一个合拍的人,是锦上添花,等我们阿远以后遇上就知道了。”
现在他想,他懂得这话的含义了。
他要失去父亲了,还好,还有她。
这怀抱有点紧,荷荔想要挣扎,但预备行动的前一秒,听见陆清远低低的嗓音,说:“让我抱抱。”
荷荔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感受着来自他的温度,又慢慢放松,顺从地停下动作,须臾,很缓慢的拿侧脸贴在他胸口上。
她感受到了他的需要,这在之前从没有过,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原来她也可以给别人依靠。
虽然她还不是很明白这样的拥抱能带给他什么,但如果陆清远需要,她就可以。
这是她第一次察觉到他表现出的脆弱。
原来他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无坚不摧。
他也会有伤心难过的时刻。
像曾经很多个时刻的她一样。
其实这些天来,偶尔发呆的时候,荷荔总忍不住想,她这么别扭的一个人,她们的关系能维系多久。
几天,或是几个月?
应该不会更久了。
但此刻,当她们紧紧相依,她又会想,她贪恋此刻的温暖,那么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不如只看朝夕。
不管最后是他的兴趣没了,亦或是因为她的原因她们分开,都不遗憾。
人生重在经历。
这么想着,她伸手抱在他腰上,一点点用力,回应他的怀抱。
陆清远体会着来自怀中人的力道。
很轻地弯了下唇。
也许现在她还有他不知道的顾忌。
但他相信,会有一天,能走进她心里。
两个人十多天没见,谁也没舍得先松开对方。
狭小空间内,她们无声相拥在一起。
许久,她仰头,他低头。
唇瓣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相贴在一起。
是意外,也像心照不宣的默契。
轻轻淡淡的一个吻,带着两个人的渴望与思念。
如同飞鸟掠过水面,在各自心里激起层层涟漪,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阵地很快从客厅转移至卧室。
一起进来的,还有那盒“巧克力”。
对彼此的身体已经很熟悉。
没多久,她们就迎来了第一次负距离。
某一时刻,荷荔觉得自己像在岸边,沙砾踩在脚下,细微的痛感之余,也觉得舒服,浪潮迭起,她被拍打,不断卷起,又褪去。
是从那个拥抱开始,荷荔隐约察觉出陆清远心情的不对劲儿,她想,也许这趟出差他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无关工作,是他当时简单带过的家庭话题。
她没有具体问过他去这么久都做了什么,他也没有主动跟她讲过。
这话题不在她所认为的安全范围内。
无从开口,索性任他来往。
只是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会抓一下他劲瘦有力的手臂。
许久许久,陆清远看着她潮湿泛红的眼尾,似是困极,他俯身,安抚似的吻在她唇边,亲了一下又一下,荷荔努力睁着眼睛看他,透过薄薄的水雾,看向他的眼底。
深藏的那抹情绪轻易的触动到她。
很难受了,但她想,为了他,可以再忍一下。
她们换到床尾,汗水未曾侵袭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停在哐当一声——
同时睁大眼睛,四目相对。
失控中断,空气好似也陷入短暂死寂。
床塌的突然,两个人一起随之掉下,好在陆清远反应更快,在下坠之际,抬手垫住了她的头。
即使如此,荷荔还是被吓得不轻。
心脏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下砰砰狂跳。
下一秒,他舒心的笑声和她咬牙切齿的说话声一同响起:“陆!清!远!”
被呼唤的人温柔地揉搓她被汗水打湿的鬓角,动作轻轻的,安抚着她受惊的心情。
陪伴了她两年之久的温馨小床,在这一晚,被迫退休。
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荷荔又有点庆幸。
还好她们开始得早,楼下住户大概率还没睡,改天若是被问到今晚怎么回事,她还可以编出个什么旁的理由遮掩过去,要是夜半发生,她真是没脸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不知道具体哪里的床架断掉,整个床尾位置全部掉到了地上。
两个人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一起掉下。
她在下面,他在上面。
一只手紧扣,身体紧密相连在一起。
荷荔动弹不得,整个人险些被撞碎,她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推他:“起…来…”
……
几分钟后,两个人套上衣服,起身先是查看了一下情况。
床尾的三根床架,中间位置,整整齐齐断得很彻底。
荷荔抿着唇一言不发。
同时思考解决方案。
大晚上的,不好找人来修。
买新床也只能等明天。
偏头看过去。
只见陆清远似乎也在思考如何解决问题,又或是在想什么别的,神情很专注。
片刻后,大约是捕捉到了她的视线,他收敛表情,笑了下,说道:“明天给你换个新床。”
隐隐的,荷荔察觉到他在极力掩盖某种卷土重来。
回过头,在他视线之外,荷荔吞咽一口虚无,故意不依不挠道:“我对这张床很有感情的,赔我一张床可不够,这都怪你,我都说了要停下,是你不知节制,我也是有脾气的。”
陆清远被她少见的张牙舞爪模样搞得哭笑不得,要说回来的一路上心情都算不上好,刚见面的时候惊喜之余,掺了点强颜欢笑,但此刻,彻底的欢愉和她的反应让他欣喜。
他低眉她看,那眼神像是在问:一张床不够,还想怎样?
荷荔无所畏惧迎着他的视线,说:“作为惩罚,今晚听我安排,有没有意见?”
不知道她脑袋里又在盘算什么,但偶尔的不受控,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临了心念转动,陆清远问:“可以有吗。”
荷荔没一秒犹疑地回答说:“不可以。”
陆清远失笑,隔几秒,应了句:“行。”
下一秒,又评价她的行径:“挺霸道。”
站了有一会儿,起来的突然,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开始不觉得,这会儿慢慢觉得凉,鞋子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反正罪魁祸首和他脱不了关系。
荷荔侧过身,不由分说踩在陆清远脚面上,两只手扶住他的手臂,防止自己往后倒去,仰脸,语声坦荡又带着点不自知的恃宠而骄问道:“我不能对你霸道吗?”
“可以,”陆清远的手臂在她站上来的一瞬间自然横在她身后,视线轻悠悠地笼下来,眉眼疏淡道:“我女朋友,有这个权利。”
荷荔感受到心跳在一瞬间的加速。
砰砰砰的,像是要蹦出来。
除去那晚在酒吧,她借着酒意提出无理要求,他答应。
没多久他出差,她们没再聊过有关彼此关系的话题。
但此刻,他说因为是女朋友,所以有这个权利。
荷荔吞咽一口虚无,不去想难以言说的东西,也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但表面上,还是昂着脑袋行驶了权利:“我先去洗澡,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其余的后面等我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