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的这番话,让我对阴行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走夜路,是在行阴阳事,但不代表我们能够掌控生死。
善后和代劳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许多檄文、祝词、咒决里,都会出现“天道不允”这个词。
其实不妨想想,为什么要请神、祝祷、祭祀?
在我看来,这是凡人用低姿态,请求老天爷,帮帮我们。
只有当“天道应允”,请神、祝祷、祭祀才富有意义。
但如今的阴行,已经完全漠视了这一点。
想搬五鬼就搬五鬼,想炼煞就炼煞,甚至还有人妄图长生?
换做我是老天爷,就算有人烧上几炷香祈祷,这种愿望,我也不可能同意。
现在,我总算明白,高雨楼为什么总说天道不公了。
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在和天一争高低!
像他这么自私的人,心愿一旦不被满足,必然会怨天尤人。
阴楼所掌握的旁门左道,在他手里,是胜天半手的杀子!
更是这盘棋里,死活的关键!
不过输赢尚未可知,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寿河这盘被他搅得乱七八糟的“残局”,现在就由我来缝补一番好了!
“白先生,那现在怎么办?岳子藤说让我缝天,这真的可能做到么?”
“当然!只不过,你还缺一些东西。”
这时,那个中年男人,正好端着一盘黑乎乎的东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他来到我面前,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将手里的盘子放下说:
“云图、雨露、针线。”
我疑惑地看着他,把这三个词拆开我认识,可连在一起,我就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
云图就是地图,我不明白缝天和地图有什么关系?
中年男人转身走到白先生身边,顺手拉上了窗帘。
等到窗帘完全展开后,我惊讶地看着上面绣着的山河脉络。琇書網
这扇窗帘,居然是一幅完整的地图!
且不说刺绣手艺如何精湛,单说一些绘图细节,比我看过的任何一本书都要细致!
但这扇窗帘上的标注文字,全都是符文。
要不是有丹凤眼的帮助,我还真看不懂绣的是什么。
白先生扫了一眼,随后指着一个
名叫“霭阴”的地名,问我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既然会有此问,那只要顺着他的思路去想,大概就能猜到,这里应该是寿河的古地名。
随后,白先生又用手指围绕霭阴画了一个大圈,然后对我说:
“霭阴天漏,鬼魅横行,且看你有几分本事了!”
说完,他给中年男人递了个眼神,中年男人拿出一把小刀,将他刚刚画圈的部分割了下来。
中年男人将“窗帘”递给我,当我触碰到的同时,我猛然发现,这不是布料,是皮革!
“窗帘”的质地柔软且细腻,色泽鲜亮,刺绣的部分微微凸起。
我顿时联想到了绣阴!
这时,图上忽然出现了许多细小的孔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慢慢扩大。
白先生伸手推开窗户,雨水顿时就潲进了房间里。
他随即转身对我说:
“一针一线,缝的,是乾坤一气,把气续上,这天也就缝好了!”
说完,白先生伸手捧了一捧雨水,当着我的面,撒在了我手里的地图上。
雨水没有渗透进去,反而透过孔洞滴在了地板上。
与此同时,窗外雨势骤然加剧,天上的雷霆,也只能藏在雨幕后面劈落!
雷声震耳欲聋,眼看着图上的洞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还越来越湿!
我立刻察觉到了地图的用法。
于是我拿出金针,手腕上银线飘荡,但白先生说,要利用乾坤一气来缝天。
我不确定哪一段缝尸咒有用,于是只能逐一尝试。
和缝尸不同,缝这张图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虽然没有煞气,但即使我念到了第八段缝尸咒,针尖还是无法刺进图里。
这让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双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地钳制着,动作也十分僵硬。
奶奶留给我的《缝尸咒》还有最后一句。
可我从来没有用这句咒文缝过尸。
按说,现在正好到了该尝试一下的时候,可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一旦失败,不仅后果我无法想象,也许接下来连寿河都没法再待下去了。
我正犹豫的时候,风水先生的声音忽然响起:
“乾坤一气
,当为混沌,后生,你不妨试试看,在阴阳间缝补,或许能找到突破口。”
一言惊醒梦中人!
风水先生不愧是山神一脉最具天赋的传人。
他的话,给予了我一条崭新的思路。
我还从来没想过在阴阳路里缝尸,会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我当机立断,省略了画符折角的步骤,闭上眼睛,咬破手指,立刻开眼!
阵阵阴风环绕在我身边,可手里的图,是温暖的。
这法子可行!
我睁开眼,试着将金针扎在了图上,虽然依旧能够感觉到阻力。
但起码比刚才要好多了。
图上的内容,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地图已是千疮百孔,山河断离,城池洞穿。
我能听见呼啸而过的马蹄声、刀剑开膛时的撕裂声、人临死之前的惨叫声。
“啪嗒、啪嗒。”
两滴鲜血滴在了图上,我抬头一看,房间的天花板上,竟然挂起了一条浓稠的血河!
尸骨随波逐流,无数地孤魂在血河中挣扎不休。
我重新将视线投回图上,一条条红色的裂纹,印在了江河水脉上。
大半张图已是分崩离析,唯独‘霭阴’两个字,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这时,图上渐渐升起了一团浑浊不堪的气体,它仿佛有生命似的,在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每当图上出现一条裂纹或是漏洞,这团气体就会增大几分。
我见状,连忙下针,迅速缝上了一条刚刚出现的裂痕。
可这团气体并没有缩小,反而还在扩张!
一来一回,我都忘了自己究竟缝补了多少裂纹和漏洞。
而这团气,已经填满了整间屋子。
难道,它才是缝天的关键?
正想到这儿,我心里突然一片清明。
浑浊的气团开始渐渐分离,一团团黑色的浊气正在不断下沉。
随着黑色的浊气被抽离,在天花板附近,也氤氲出了灰色的清气。
两种颜色的气体,最终在半空,隔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这时,脑海里仿佛有个声音,它让我念出了最后一句缝尸咒:
“绗、缲、勾、锁,套、扣、回、结,以吾精神,阴阳引之,金针银线,一气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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