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该不会是我不小心踏进阴阳路了吧?!
因为师傅和鲍宗才的神情和动作仿佛定格在了一瞬间。
四周只有幽蓝色的烛火仍在跳动,我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和他说话。
但我有种预感,这人就是我和师傅要找的那位‘诗鬼’!
他的长相的确是英俊潇洒,单从五官面相上看,绝不像是个读书人。
倒更像是个纵情江湖的儒侠!
不过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但在我的心里,侠客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才对!
只见他慢慢地蹲了下来,用手试着抓了一下地上的泥土,可根本就没有用。
他惨然一笑,语气悲凉地说了一句:
"白石黄土碾枯骨,素缟金榜人鬼笑……终是错过了,尽剩了陈词滥调啊!"
说完,只见他用脚狠狠地踹了下墓碑,随后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但我一点儿都笑不出来,虽然我没听懂他这两句诗的意思,可我能够感觉到他心中的苦闷和悲凉。
这人肯定就是‘诗鬼’没错了,方才我好像听到他说自己的名字是……鲍书年?
活人不能和阴魂搭腔,这是规矩,所以我没有搭理他,而是走到墓碑前找了一下这个名字。
如果这是鲍家的祖坟,那么按照辈分排序的话,鲍书年应该是鲍宗才爷爷的爷爷。
也就是鲍家的高祖!
而且从他出众的相貌就能肯定,这人果然是探花郎没错。
古代有种不成文的规定,凡中探花者,需才貌双全,而且鲜有为官者,许多都被招为了驸马。
如果他真的和画中仙有一段姻缘,那这其中肯定有一段阴差阳错的故事。
否则二人郎才女貌,应该是天作之合,画中仙又何来化煞之怨?
虽然不能说话,但我却能在地上写字。
【九命探花?】
他看了一眼我在地上写的字之后,面色十分惊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逐渐反应过来,我不仅能看见他,而且竟然真的能听到他说话!
“古有上九命,封爵伯候,九命之意在乎显赫、尊贵,乃陛下亲封。”
原来是外号,我还以为他跟猫似的有九条命呢,不过要是真像他说的一样,他这个探花的含金量可一点儿都不低。
一般的状元兴许在文采上能赢他,但其他方面可就未必了。
现在我和它虽然能够通过这种方式交流,但它应该看不见我。
因为自从我在地上写下字之后,他就一直在找我的踪迹。
所以我猜测,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阴阳路都是一种极为特殊的现象!
周围的画面定格,我看着师傅惊讶的眼神,但我不清楚他为什么惊讶。
毕竟按理来说,我们俩都有阴眼,我能看见的,他一样也能看见才对。
昨晚他也坦言,这辈子他无时无刻不在和阴阳打交道,所以阴阳路对他而言,应该也不稀奇。
那究竟是什么事情会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就在我思付之际,鲍书年的声音又回荡在了我的耳边。
“君有通达阴阳之大能,书年已化黄土,唯有一夙愿未了,不知君可否不吝神技,助我一臂之力?”
没文化是真可怕,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该用什么词来回答它。
不过这对我来说未必是坏事,世间的怨,未必都是恨,也有可能是遗憾。
和这样的阴魂打交道,总好过眼睁睁地看着贵人化煞!
【但说无妨!】
最后我总算是憋出了这四个字,但它并没有马上说想让我帮什么忙。
而是先向我讲述了关于它和画中仙的故事……
年月虽然无从考究,但古时候的读书人最大的理想和抱负就是能够考取功名,报效国家。
鲍家出过无数的奇门异士和博学鸿儒,可谓一门之内,百花齐放。
而到了鲍书年这一辈的时候,该没落的都没落了,想要活下去重振家风,就只能靠他自己的努力。
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这条路,他走的十分不易,但好在有一个对他不离不弃的女人,陪他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而我也能猜到,鲍书年的妻子,就是已经化了煞的‘画中仙’!
鲍书年对她许下承诺,他此番赶考,必然高中,等他领了封赏,就一定回来娶她。
这种桥段,我听着耳熟,说书先生也都说过类似的故事。
大致就是秀才考取了功名之后,抛弃了糟糠之妻,成了人人唾弃的薄情郎。
原本我以为鲍书年也是这样,可它不是说书先生,故事归故事,现实归现实……
鲍书年素有‘诗鬼’之名,他的文章,往往是从一些很刁钻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这样的文章,古往今来也是绝无仅有,文采虽然并不算特别出众,但想法确是独树一帜。
如此一来,自然就吸引住了帝王的目光。
当期殿试三甲,鲍书年果然高中,受封为‘九命探花’!
得偿所愿,鲍书年原本打算马上回乡结亲,可惜……自古郎才多桃花。
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然没有在文采上夺魁,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状元就是状元,可探花却是‘九命探花’!
鲍书年不单是受到了皇家的赏识,更获得了公主的青睐!
下诏书、赐婚约、成驸马,这些事儿彻底让鲍书年的心都凉了。
“在下一身所学,换来的却是两挂红绸,如何不哀?!”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的身影都跟着颤了颤,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鲍书年也想过拒绝这门亲事,既然没法留在皇城谋个一官半职,那倒不如干脆回乡,和心爱的人过一辈子田园生活。
可皇命不可违,很多人都劝他不要耍书生意气。
他试过逃、试过躲,也试过以死相逼,但最终还是没能逃出皇城。
到了‘大喜’之日,人人都改口叫他‘鲍驸马’,但他一想到家乡槐树下等着自己的心上人,心里就一直在滴血!
“犹记得在下那日心如死灰,何来大喜之词?清早就有同乡交好传予在下一天大噩耗!”
家乡的老槐树下,徒留一副被撕毁的画,画上的人早已香消玉殒,吊死在了树上……
鲍书年闻讯没有波澜,连眼泪都不知道藏哪去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忽然间停了,血也凉了,眼前一切尽是黑白……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本该是喜上加喜。
鲍书年当晚喝的烂醉如泥,回到新房里,公主金冠红霞,身穿嫁衣端坐在床沿等着他掀盖头。
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拉起公主的手,递给了她一杯合卺酒。
随后两人举杯一饮而尽,只不过一杯盛的是穿肠腐骨的毒药,另一杯只是寡淡无味清水。
在经历了大喜大悲之后,他的心早就死了。
鲍书年说,他记得那一晚自己口吐鲜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巧儿慢些走…且等书年与你…共赴…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