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2 章 第五个火葬场

下域天,玄都天处,是一些神洲小天君的起居之地。

蒋松庭也在其中。

他虽然作为上域天的副天君,奈何功行太浅,权位又来得太急,并不能很好服众,入驻不了阴萝的金阙上天,青年玩家也是个聪明的,不想徒惹非议,主动问阴萝要了玄都天,提前平息了一些不必要的排位纷争。

高神对低神的绝对统治,蒋松庭已经在那一次天道走马宫,阴萝堕劫回归的时候领略得淋漓尽致——

西池天后原先贵为天母,何等的威风凌赫,岂料被阴萝射杀之后,显露真身原形,只是一条披着天龙假皮的巴蛇!

众神都骇然大惊!

若按照杀戮天龙高神的法则,阴萝这等凶恶的弑母行径,不死也要脱一层鳞皮儿!而巴蛇作为末流的、甚至快要跌出万神排位的小神,当她敢借天龙之尊,凌驾于众神之上,就注定了魂飞魄散也不会有人为她叫屈的下场!

哪怕是身为道侣的昆吾天尊,也只能在嘴上提了一两句阴萝的心狠手辣,并不能真正追责阴萝的过失。

之后,昆吾天尊也步上了西池天母的后尘,被他的恶女之主抽筋拔骨,万劫不复!

但众神敢说一句不是吗?

蒋松庭在愈发清晰认知到——

纵然在这至高神域里,也难逃强者为尊,弱者为食!

此身入道,已在炼狱,无论六界神佛,这就是修真大界的法则!

蒋松庭并没有借助系统去开外挂,他提前结束功行之后,又处理起了上域天的事务,在得心应手的同时,心性被磨练得清醒冷酷,连他都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悄无声息适应了这一界的规则,甚至融入其中,坐上利益者的高位。

要不是还有个游戏系统悬浮界面,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本只是个游戏玩家!

“近日暂无要事,你们可以去休息三日了。”

蒋松庭声音温和,吩咐着身旁侍女。

“是,天君。”

侍女们欢呼雀跃地离开,唯有一道粉青衣留在原地。

正是神女尺盈。

斑天尊夺位失败之后,喜舍道、悲慈道近乎灭道,神子神女们也难逃一劫,神女尺盈年岁微小,又不曾出过神洲历劫,可以说是雏鸟中的雏鸟,因此在论罪劫之际,众神将她轻轻放过,贬神为凡,到了这下域天做了一名普通使女。

但很显然,凡女尺盈并不满意她当前的身份,她咬了咬唇,“天君,您难道甘心一辈子都屈居在郑阴萝之下吗?”

蒋松庭收拾砚台的动作一顿,他眸光凌冽,几乎钉穿那一副薄薄的娇骨。

“你在说什么?!”

凡女尺盈蓦地一颤,只觉得胸腔都要跳出那只软兔子来。

这人族青年,凡血之躯,也只是借了郑阴萝的光,登了这天君之位,怎么气势比她大兄还要厉害?

倒、倒如族老所说,有雄君之异象!

“天君——”

尺盈抚着受惊的胸腔,深吸一口气,“那郑阴萝仗着转世之威,残暴弑杀,先凌虐神女,又生祭我洲族,毫无宽仁之爱,根本不配为天帝之尊,由她掌权四圣,未来我神洲必定是暗无天日,再无盛象!”

蒋松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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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说,你开玩笑吗?

你一个连劫都没历过的小神女,你跟我侃侃而谈神洲的未来?老子手握游戏系统跟天命剧本,都被你们的诸天恶女摁头收拾了几顿,老老实实给她干活打工,哪里还敢这么狂傲!

他默默地想,或许此间的神女佛姬,都有一种非同寻常的责任感,总爱指点苍生大责?

就是有些太宽泛了,只会口号,不会落实。

但口号嚷嚷谁不会呢?

他也会说我命由我不由天,莫欺少年穷,但醒来还是得给恶女干活!

“你现在可以闭嘴了。”蒋松庭道,“这一次,我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他原先唯爱神女,骨子里也有几分怜香惜玉在的。

这神女尺盈生得娇娇怯怯,脸颊盈着软汪汪的白腮,腰肢也飘着一段迷离的软香,好似那玲珑娇兔儿,要是能养在手里,肯定别有一番滋味,而且女要俏,一身孝,神女尺盈为了给受罪的族阀守孝,特意穿了一身白裙,乌发挽起,还袅着一朵水润白花。

蒋松庭还庆幸,那恶女多数都在上域天活动,没有踏足到下域天!

否则她这一身丧气打扮,还挑在人家的新婚蜜月之期,早就得被恶女劈下地狱十八重了!

他淡淡道,“尺盈,你要知道,你如今能活,也是那一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凡事要适可而止。”

恶女虽然心狠手辣,却不是那种一旦动怒,非要苍生陪葬的,她只会将首恶不惜一切代价连根拔起,而次一等的,若是乖乖听顺,从轻发落也未必不可能。

蒋松庭有时也很奇怪,都说郑阴萝被神主纵得无法无天,肆意妄为,但她分明又很清醒,给诸界留有认错的余地,他们怎么就这么不识趣儿,非要跟她对着干儿呢?像他就是跪得快,消受一番皮肉之苦后,如今不也混开了?

可见神族就是被惯得太清高了!

“适可而止?她,她杀了我哥哥,还有那些神女姐姐,神子哥哥——”

尺盈愤然落泪,显然不是个能听劝的。

“我必叫她付出代价!她是转世天尊又如何?她就能这般轻贱我族天命?!”

蒋松庭:“……”

那不是你族趁人家大婚要造反吗?这又不是现代,在你们这里造反都要诛九族的,他已经能很好地入乡随俗了。

蒋松庭道,“恕我直言,你们悲慈一道,好像除了救一些男人,似乎没有什么别的本事了。”

当然除了救渡妖魔,神女救的也有一些天之骄子,他不否认,的确是有功德气运在身的,都在各大域宗当道君真人,但你要是想东山再起,总不能一个个把他们摇过来开团吧?

何况就算你把人摇齐又

如何,他们归根究底,吃得也是天帝的一碗恩泽之饭!

蒋松庭敢保证,这些天之骄子敢放下碗来骂娘,恶女必定高高一脚,把他们头颅都给踢爆!

就像当初踢爆那个非要殉葬恶魂的青穗神女的头颅一样!

说穿了,参卫神洲缺少完整的传承,还是根基太薄,想得太多,又要得太多,这才导致了一场族阀灾难!

尺盈不可置信看他,“你,你怎么能这样看待我等无上功业!”

蒋松庭如今已对拯救神女不感兴趣了,他思索着,要如何妥善安排尺盈的去处,这样一个定时炸弹放他身边,恶女要是知道,不知道又得怎样折磨他!

“还请天君助我!”尺盈想到大业,忍了蒋松庭的轻慢,“我必定以万身报答,助你登至高之位!”

“……”

殿内空前沉默。

蒋松庭问,“不是,你为什么这么自信?”

恶女许他至尊之位,他信,是因为她本身手握诸天,但这个神女半根毛的家底都没有,为什么也能这么从容说出这番招揽的话?

她想空手套白狼?

还是他看起来就是那种会为了红颜一怒就杀绝诸天的男人?

蒋松庭内心微微冷笑,不,有郑阴萝在,我只是个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下的打工仔。

尺盈脸色薄红,“我可以给你想要的,我,我白都神族有一门秘法,神人结合之后,可以生出正常的真血神裔。”

然后呢?

蒋松庭感到莫名其妙,他连摸一把恶女都费尽心思,更别说要跟她生孩子了,要是她愿意,他自己下个床都能原地怀了信不信!

他恨不得明年就儿孙满堂!

最好是看那恶女被一堆人蛇娃娃淹没是什么好脸色!也不知道天龙女会不会喷火!

他想着就忍不住笑出声。

尺盈有些紧张,她说错什么了吗?怎、怎么还笑了起来?

她抬头瞧了一瞧。

人族天君初掌权天,又正是血气至盛的年岁,身肩峻挺,浓眉高鼻,浑身都扬着一股浓郁的欲气,今日他仅是简单起居,便松松揽了一件白虹饮涧的天君华衣,腰间坐了一尊紫檀无量寿佛,颇为清贵雅致,与他原身的英气的锋芒奇异相合。

她心头陡然加快,那一丝屈辱与不愿也逐渐消散。

尺盈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她脚尖内八,轻轻碰着鞋头的小珠花儿,“我可以给你留存最真的、最强的血脉,让你香火延续,这桩交易,你我各取所需,我报了仇,你有了个神族的儿子,你不吃亏的。”

“……”

“…………”

蒋松庭总算明白,郑阴萝为什么宁愿花两百条宝矿去开摘星道跟碎月道,也不愿意去救神女道神子道了。

“白送上门的,的确是不吃亏。”

蒋松庭面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

可不古怪吗?

此时此地,

此情此景,他突然意识到,他还拿着一个天命男主的副本,无论何时何地,都有落难美人投入他怀,寻求他的庇佑。在他这样的位置,得到美人变成摘花一样轻易,他甚至都不用碰,她们就会主动掉落。

原来在郑阴萝之下,他已有雷霆之力,可以主宰部分神族的命运。

而这些——

是郑阴萝给他的。

向来都是男人给女人权位,高歌,胜利,爱欲,他跟恶女却是倒着来的,她在人潮鼎沸处对他极尽羞辱之能事,可又在无人的天地剖开他身体里的每一根恶骨,淋上蜜稠稠的甜浆。

他依附着她,病态般地汲取她给的一切。

以至于百花盛开在他的眼前之际,他却独独只看见那一枝。

“那你答应了?”尺盈高兴地仰头,见他走过来,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急急后退几步,却被抵在了桌案的狭缝,她软了声息叱喝,“现、现在不可以,等你,等你摘了郑阴萝的头颅,我,我才会给你想要的——”

而人族天君的眸光愈发温柔诡异。

“不知把你这叛徒献给她,能否得上她一吻?”

尺盈脸颊的红晕倏忽褪去。

“……什、什么?!”

而阴萝觉得很烦。

她设套玩家,只是为了套取更多的情报,但这玩家很是叛逆,最近越来越少使用游戏系统,反而还很热衷于天君事务,像个贤良淑德俱全的贤内助似的,替她殷勤打理诸天,处置叛徒。要是他的游戏同行撞见了,都以为是个货真价实的原始土著!

连个神女诱惑他,都得细细碎碎给她嚼了数遍,不厌其烦喂给她耳朵听!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让她碰你的裤腰带,也没用她们的生子秘方,你还抹除记忆把她丢出了神洲,我都知道,行了吧?!”

这点小事都要烦她萝龙龙!

没用的男人!

她嫌弃踹开他,“少来蹭我的腿!”

还说她恋爱脑,死得快,她看他也差不多!

此时,云海翻覆,他们站在神人的交界地带。

“戴上!”

阴萝朝他抛去郑夙的那一架鹿头骨面具,“你陪我走一趟神农不尝谷!”

蒋松庭腕臂一捞,利落接过,入手就是一股阴寒诡秘的气息,他琢磨这神主至圣之物,竟是有些冷邪,但他转念一想,这鹿骨本就是祭祀礼器所用,沾染冥气也是正常,便双手一捧,压进了自己的面孔。

阴萝随手就将他压在面具之下的发丝勾了出去,指尖似软丝绸一样,滑过他的耳骨。

蒋松庭忽然一笑,“我们这样像不像男女朋友?要是这游戏是真人nline在线,我现在就能带你回去见我妈妈。”

阴萝:?

我给你点颜色你就要去开小染坊了是吧?

不等她发怒,蒋松庭主动替她摆开传送大阵,还不忘提醒她,“神农不尝谷是八鼎人皇当家,别看他儒雅斯文,他原先看中我的

东陵后裔的身份,差点就被他夺舍,成为他的一鼎高天,主也要当心,不要被老男人骗了。”

玩家理所当然忘记他也差点被阴萝干掉的事情,除了她之外,他对任何仇人都记得牢牢实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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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松庭道,“主,老男人最爱就是哄骗你这些年轻轻轻又涉世未深的女孩儿。”

阴萝瞅他,“你这是意有所指。”

她哥,她师尊,她狗道侣,还有那群美艳凤凰,哪个不是千年万年的老男人?也只有魔种跟那头小凤皇,是跟她这具原身差不多的年岁。

她自认窝边草还吃得挺齐整的,也不寒碜!

蒋松庭含蓄笑笑。

阴萝:“……”

顿时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可恶!

六界之中,人族最弱,却也是爆发力最强的种族,而四十四代人皇王令思智谋韬略都远胜先代,也在千岁之劫到来之前,凝聚了八座人皇高鼎,被神农不尝谷视为人世最有潜力的开天者。

王令思似乎早就预料有此一天,在万花盛开的谷前迎接他们,当然他嘴上说的是,“不知贵客驾到,神主,小天帝陛下,恕在下有失远迎。”

他似乎有一丝异样,扫掠了几眼蒋松庭,试探,“神主可还安否?”

小天帝白发及踝,细细编成花辫,束进一枚龙游八极的金翠高环,耳颊盛雪,饰着银白闪烁的宝螺蚌珠,颈带数串天水冷洗的玉珠小管,从那明珠般白冷的小额处,顶起两架纤细的原初的头角,隐隐有狰狞失重之象。

——是纯粹的天龙血脉。

果然远非昆仑天尊、西池天母之末流可比!

这小天帝一开口便是,“我家神主日日与我同塌而眠,你说他好不好?倒是你,人皇,人到中年,三千佳丽可还吃得消?不如放些美人到我天族来,我也好替你分担分担,人老嘛就不要逞强,平白耽误美人的光阴。”

王令思:“……”

自从天判之宴落幕之后,都说郑阴萝是诸天至恶,他还觉得言过其实,今日打了交道,才觉自己低估了她!

王令思开门见山,领着他们往谷内走动,“想来神主,小天帝陛下,造访我人世,是为了千万年前,我等秘密筹备的天道劫罢?”他叹息一声,有些苦笑朝着阴萝拱手,“老祖们都已经告知我,断尾求生,实属不易,还请小天帝陛下看在我等救世一片赤诚,从轻发落。”

阴萝微笑,“你们求你们的生,断的却是我的尾,挺好。”

王令思:“……”

这天儿根本没法聊下去!

王令思求救般看向神主,后者微微摇动着深紫带穗,轻轻拍着阴萝的手背。

小天帝陛下眉目的戾气肉眼可见地消退下去,中年人皇也松了一口气,果然神主如约做到誓言,他成了这小天道的戒尺与软肋,不至于让她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失控发狂地屠完他们修真大界。

王令思的心绪也有些微妙,既然天道是可以豢养成小娇儿的,那天道至高……是否

他们也能取代?

而王令思并不知道,他的想法正是他人界老祖的夙愿?,因而在阴萝踏入谷心的那一刻——

“盘古令!原始道!阵!——起!”

双足之下,垒砌一座巨骨祭祀,她正在巨人的口中,半截身体被硕大的利齿寒芒淹没。

“令思!回来!”

伴随老祖一声轻喝,王令思根本不带犹豫,钻进宝塔,飞快遁逃。

“喀嚓。”

已死的巨灵在阵旗的召唤下,青铜色双掌做镣铐,锁住她的双脚,将她禁锢在这一座古老荒旧的祭坛上。蒋松庭并没有动作,他套用了神主的身份,却没有神主的威能,若是轻举妄动,反而少了震慑的量感,他淡淡道,“诸位这是何意?”

“共主莫怪!”

从青铜巨神的头骨降下一片华灿天光,披着太元玉女的神衣,光彩凛然,不可侵犯,女嗓温温润润道,“我等皆知,您养育天道,实属辛苦,接下来的罪,便由我等承担!”她可惜轻叹,“您是惯溺太过,养得小天帝陛下杀劫太重,私欲也沉,实非我等择之明主。为了苍生,天道当至公——”

阴萝:呕!

我就知道!你们又要放狗屁了!

“所以呢,你就要炼了我这个天道之魂,给你家的小人皇做第九鼎嘛?”

阴萝的嘴毒是众生平等的,均匀创死每一位原始老祖,“太元玉女,你愿意用你的元阴做他高鼎,那是你爱牺牲,你蠢,你无可救药,本帝可没有这般献祭自己功行,舍己为男人的好心!”

太元玉女平心静气,“各道不同,何须多说?乾为天,坤为地,理之自然,你独掌阴神帝庭,已是失衡!”

“异界大劫近在眼前,你若真是天道化身,奥义极致,你就该放下一切恩怨,协助我等破劫,而不是只顾着自己私人恩怨,杀尽诸天,让无尽神国堕落!”太元玉女姣媚的面容也难掩一丝痛心,她的传承被她折亡了大半!

阴萝也不耐烦翻起一对玲珑荔枝白眼儿,“本帝跟你们这群爱献祭的烂货——真是无话可说!”

那便战!

战到你无话可说!

她祭出阿修罗情骨天子剑,这让太元玉女愈发痛心,本是一尊资质卓绝的白阿修罗大帝,可做人族的登顶战力,竟被她生生抽了情骨,做了天子剑器!

“当年诸天开会,要养我挡劫的老货,都到齐了罢?”

天帝妹萝指尖擦过剑锋,勾出一道猩红血线。

“你们可知,昨夜之前,我还恨不得欲杀你们而后快,可是郑夙说了,万物不可爱,也要给它们一个明日与夏夜,他说这话时,我不懂,可我喜爱郑夙,我喜爱他那碎了一般的清冷容颜,蒙着眼,只让我坐在他怀。”

“我想,若他能这样一直顺我,我愿意为他喜爱万物。”

她说得娇娇气气,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正在囚禁一座天阙高神。

“但是呢,诸位,还请牢记——”

“永远没有任何可爱万物,任何烂漫明日夏夜,它可以,能凌驾在我的绝对意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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