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吻之后,长生宫鸦雀无声。
“滴答。”
最响的声音也是小史笔尖滑落的那一滴墨,硬是砸出了弹火纷飞的紧迫。
诸臣为了缓解尴尬,连忙扭头去看小史,个个表情严肃,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问题。
小史:“……”
救。
好在小史也在殿前混了几年,是个经得起大风大浪的男人,于是他用笔杆挠了挠脸,装模作样低下头,写下一行字。
年冬,张博士上书言师生淫/行,危害礼法……于是上师先询衣几数,未果,欺上弟吻,河决天崩,余长一刻……
啊。
礼崩乐坏,妙不可言啊。
果然不愧是万朝之师,连师徒恋也走在他们的面前!敬佩!学习!呸!他有几条命敢学习!还是敬佩好了!
诸臣:“……”
这小史一脸磕到是怎么回事?!
他们无奈转回头去,震惊得差点两眼脱眶。
本以为帝师那强吻已经足够惊世骇俗,那李七更是猖狂,她唇角血迹都没有擦净,像是被激怒的幼兽一般,抓着帝师的颈肉,不甘示弱地撞击上去,腰间玉佩如冰糖崩碎。
“唔啊,唔,呜。”
“……嗯。”
苍龙脑的香气夹带着几片醇厚的参香,被弟子双唇里的热温爆淋之后,老气守正的陈香也散出一缕诱人的甜。
场中诸臣:?!!!
叼!太叼了!
你们师徒是真不拿我们当外人啊?!
谁知她骤然抽身,张悬素双膝发软,几乎站不稳,撞到旁侧的案桌。
“嘭——!!!”
雪发如碎河披散,眼尾漆上红。
“诸位,你们可都看见了,是先生先勾引弟子,他年岁大,又有色貌,精于世故,稍微放软下身段,哄一哄我,或是仗着师长的权柄,威逼利诱,谁能不犯错呢?”阴萝擦去一缕粘稠的银丝,居高临下俯瞰着她这位狼狈的师长。
真可怜哪。
唇都被她啜肿了,眼里还泪光闪闪的。
“纵然我与帝师有过欢好,那又怎样?”
蛇蛇将厚颜无耻发挥到了极致。
“这事,说来道去,都是长者不够禁欲,不够克制,诱爱弟子,我只是犯了全天下男弟子都会犯的错,罪不在我,我最多只能负起百分之一的责任,不是吗?”
众大人:“……”
够了啊,戏过了。
现在谁不知道你李瑶笙代替长兄的身份,你个雄鹰一样的女人,自己经受不住诱惑,还得往我们男弟子身上扣帽子?!
这锅,我们柔鹰般的男人不背!!!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一般的师徒,便是结为连理了,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但复杂就在于两者的身份,一个是圣地学宫的至高师者,一个则是手握皇权的掌令皇嗣
,背后都牵涉着诸多势力!
李承苍也不敢私自决策,去看仙皇李谋的意思。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
帝师先撤去大祭酒之职,而阴萝则是闭宫自省。
众大人:“……”
闭宫自省对李七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
但众大人转念一想,起码这段时间他们不会再接到一些可怕的请帖,顿时又是欢欣鼓舞,热闹得如同过年。
太子李承苍:?
这群家伙这么高兴做什么?
朝臣的心声集中炮轰仙皇李谋。
‘好好好,这个闭宫好,一定要关好七殿下,不要让她出来叼人了!’
‘大虫都没她那么能叼,一叼死一片,本官真是在用生命在务工哪!’
‘终于能舒坦过个年了,回去就让老妻炒盘香栗,啊,还有那本压箱底的《师尊狠狠爱》,一定要捡起来看完,这定是命运对我的预示!’
仙皇李谋:“……”
指望这群吃官粮的废物扳倒李瑶笙,不如培养他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儿子!
而这一日过后,阴萝跟张悬素这一对年纪相差悬殊的师徒恋人尽皆知。
蛇蛇也成为了众学子的眼中绣钉,肉中血刺。
依他们来看,他们尊师渊清玉絜,俯仰廊庙,对六界生灵更是一视同仁,哪怕弟子是妖魔出身,也不曾将他们的求道之心拒之门外,这样堪为万世师表的尊师,怎么会如那小史所写的那样,礼崩乐坏,孟浪放荡呢?
是的,没错,当日他们不能见证全程,就潜入了皇史秘库,翻了当天的记录!关于尊师的“怒吻”、“伤情”、“落寞”,每一个字他们都没放过!
学子们被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什么老男人?他们尊师是那种庸脂俗粉狐媚子,可以粗浅用年岁来衡量的吗?!
多可恨的李瑶功,得了便宜还卖乖!
特别是国中大岁,岁除之日,李瑶功解除了禁足之令,这个赫赫扬扬的天潢贵胄,正当春景的少年男子,他身边竟然还带着宴享那个妖人出街!
想想他们的尊师,还在居室受寒受冻受欺凌,他倒好,这么快就开吃下一家的饭了!
寡廉鲜耻!负心薄幸!见色忘师!不得好死!
蛇蛇:“……”
你们至于这么一副我泡了全仙朝梦中情人又始乱终弃的死样子吗?!
祖宗冲着旁边的宴享抱怨,“都怪你,大冷天的,非要拉我出来溜,他们恨不得把我给活吞了!”
阴萝现在根本不敢回社稷学宫,那里全是她师尊的崇拜者,弹幕说的,叫什么来着?
对!脑残粉!
他们恨不得把她的蛇脑也搞残!
宴享挑眉,长发似小猫般片片卷着耳,“不是殿下您说,您那太子哥哥近日会有异动,咱们这不是给他送饵吗?”
蛇蛇表示怀疑:“李承苍会蠢到大街上动手?”
她就差没在身上贴着:哥哥!我!菜菜!来送!
猫猫不慌不忙:“最出其不意的,反而是最能成功的,殿下没听说么,奴婢之所以能扶持仙皇,靠的是奴婢这一手抢玉玺的功夫。等哪日殿下想登基了,奴婢就去给您抢玉玺。”
登基这么容易吗?不用幽禁兄弟姐妹,再请老子龙驭宾天吗?!
蛇蛇陷入沉思。
难道是她太过迂回了?她跟这几位妖魔皇兄斗得要死要活的,又是割肉又是告密又是落井下石,她怎么就没想到把玉玺粗暴抢过来呢?
“小笨蛋!小笨蛋!小笨蛋!咯咯!小笨蛋!”
此时,街边的鹦鹉扑闪着翅膀,发出尖锐的笑声。
阴萝眯眼。
什么玩意儿?你个笼中彩毛鸟儿,还敢嘲笑你蛇祖宗?!
作为一条鳞片小蛇,她平等地歧视一切长毛的生灵!
蛇祖宗恶狠狠盯着那头鹦鹉,“把它买下来!今晚年夜饭就吃鸟了!”
宴享提醒,“您今夜还要进宫赴宴的。”
阴萝坚定,“那就当夜宵!”
宴享当然不会违逆她的意愿,他解开钱袋,亲自走进小铺里,惹来周围一片惊惧,像是不敢相信。
当事人却是愉悦的。
他很乐意为他的小公主尽犬马之劳,再琐碎的事情也愿意亲力亲为。
宴享并没有太在意店家那惨白的脸色,温声地说,“开个价,我家主人要吃鸟。”
店家颤颤巍巍,“不,这鸟,不卖的!”
他狭长眼皮微微一撩,寒光乍落,尾音薄如刀刃,“啊?你不愿意?没关系,你儿子当鸟被吃也是一样的。”
店家:“……”
于是没过一会儿,那嘴贱鹦鹉就落到了阴萝的手里。
阴萝狐疑看他,“你没恐吓人家吧?”
猫猫委屈,“怎么会?殿下小看奴婢,奴婢都给钱了。”
阴萝没再追问,他们呀,都是半斤八两的黑心狠货。
得,谁也别笑谁。
蛇祖宗从笼子里抓出来这个胆大包天的臭鸟,她戴着一套黑绒珍珠手笼,凶狠挤压揉捏,把那鸟胸脯给挤成一枚毛茸茸的彩球,再把它那聪明的小脑瓜狠狠按压下去,她横着脸,“没有脑袋啦,你才是小笨蛋!”
宴享就在一旁,看着她顽,那暗黑手笼把她的皮肤遮得严严实实的,偶尔才吝啬露出一小块幼嫩水梨般的骨头。
真不敢想象,要是殿下这一双少年的手,能像玩鹦鹉一样玩遍他,那该又多欢愉?
宴享眸光陷落,真是不识趣儿的鹦鹉,竟然还敢抗拒殿下,若是他,此刻肯定昂着首,眼窝含泪,亢叫出他最爱的名字。
岁除当晚,宫中设大宴。
阴萝靠着自己聪明的脑瓜子想了一遍,宴无好宴,那群小贱人肯定扎堆来对付她,于是把她的大弓、箭筒、暗器、毒药,以及杀人埋尸的金铲子都给带上
了,主要是腐骨水不划算,在黑市炒到了一套宫殿十三台的高价!
万道老母啊!这是活活要小蛇霸王的命!
还是原始埋尸更有性价比!
当阴萝面露凶光走进金波殿,不管看哪一个都像是埋尸对象,原先热闹的场面霎时遇冷。
诸臣默默扭过了头,内心高声尖叫:别看我!我不是人!我不存在!
阴萝按照排位,跟六皇子李降戾坐到一桌。
这臭鸟脑子不行,身量却是优越高大,蜜黄的灯色给肌肤添了一层暖意,披着华贵天家的联珠簇血狮子锦,劲腰挺瘦,还扎了一把小狼尾,双耳戴着澄澄金环,悬空一排玛瑙血珠,侧脸英俊干净,瞧着威风坏了。
阴萝坐下去,脑袋矮到他肩头。
蛇蛇:???
这臭鸟又背着她长高了?
蛇蛇很不服气,她这些天又是干架又是四处蹦跶的,怎么还比不上他能长呢?
阴萝伸手扒他的脑袋,想要看里头是不是藏砖块,被他哼哼唧唧地拍开,“别摸男人的头!会长不高的!”
你?男人?”
蛇蛇对此表示了鄙夷。
“还没我唔唔唔——!!!”
少年手忙脚乱捂住她口无遮拦的嘴,他手掌大,骨节宽,再加上最近发育得快,把她大半张脸都给挡住了,炙热又带点咸腥的气味霸道罩住了她的鼻口,嘴唇还能感受到那几节棱棱硬骨。
李降戾狠瞪她,“快收一收你的贱嘴,别以为人人都能像姓张的姓宴的惯着你,说话再这么荤,你小心被人扒了——”
蛇蛇歪头,“扒了然后呢?”
她双眸黑黢黢的,又像是淋过雨水的香药葡萄。
“……”
“然后个屁!”李降戾生硬扭过头,恶声恶气,“要是被扒了蛇皮别怪小爷没提醒你!”
宴会丝竹歌舞,言笑晏晏。
先皇后的嫡子与继皇后的幼子坐在一起,双重身份的震慑,还没有不长眼的敢往他们身旁跳。这大宴的流程正常到阴萝这条坏蛇都挠了好几下小臀,压制不住想要搞事的黑心。
有一处不寻常的,大概是仙皇李谋感念宴享的功劳,赐了他一盘乾果。
宴享随手剥吃了一枚桂圆,面不改色,起身离席。
蛇蛇:我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她兴冲冲就要跟出去,被一只少年的硬腕骨压在席案。
“不准去。”
李降戾没有看她,他直视前方,嘴里叼着一条沾满糖霜的姜丝梅儿,浓烈血气盈着少年的唇。
“一个把持朝政的太监,沾了满身的脏血,他死了也不关你的事情。”
祖宗严重不满。
“你出息了啊?你敢管我?”
阴萝伸脚踹他腰窝,他侧过脸凌厉呸开了那条姜丝,手掌张开,如同一张悍然铺落的大网,抓握那一截腿肚,把她狠狠拉下。
“嘭!”
阴萝手肘撞翻了那一叠乾果,脚背往后折着,几乎是半架在李六的精瘦少年腰上。他压着她不放,结果撞进一双润亮的眸子,他倏忽就红了耳根,金环被他摇得哗棱作响。
“我的小祖宗,你就给小爷老老实实坐着,行吗,算小爷求你了。”
“不行。”
谁也别想拦着她看热闹!!!
蛇蛇摇头,挣开就要跑。
李六动作陡然蛮戾,他勒住她双肩,将她夹进那一段彩饰凹凸不平的劲狮腰里,手掌强壮有力,筋骨突出。
他夹起浓眉,薄怒低骂。
“艹,你是真想被叼回去舔屁屁生仔仔吗?!他一个死太监要是可以,小爷我是不是也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