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可有女儿国?”
落胎泉、圣僧giegie和国主妹妹……方圆简单解释了一番。
和尚听后,极是认真的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答:“真没有。”
“毛脸雷公嘴的猴子精?”
“天竺之地有口口相传的古经,其中有一猴神名哈奴曼,但那只是经传神祇,虽当地百姓对野猴很是善待……然贫僧未见能拿着铁棒飞天遁地的猴子精。而且天竺猴类众多,先生说的是什么样的猴子?”
方圆皱起眉头,大圣是什么品种来着?
“罢了,不说猴子了。法师乔装出行,一路多灾多难,可遇精怪鬼物?可有神仙相助?”
唐三藏觉得自己入局的决定做的有些过于草率了。
“先生……实乃奇人也。西域诸国政权交替频繁,多战火,路上确实危机四伏,然贫僧还算有些佛法造诣,西域又佛国诸多,期间多得各国主派甲士护送,虽遇险境,终能化险为夷。”
一时间,两个人,三观尽碎,四目相对,五指捧杯,六神无主。
“贫僧……”
“法师……”
方圆忙道:“您先说。”
“贫僧好像知道您想问什么了。先生应该是想寻修真法迹吧?”
对咯。
方圆老怀甚慰,都要哭了。
“回途时,贫僧曾在雪域一带有所听闻。那里的雪山直耸天际,非人力能翻越,自古鲜有人迹,远处山下有零星村落,村中有传闻,有人见过神仙不时现迹,能够飞天遁地……”
方圆来了精神:“哦?不会是幻术?”
“应当不是,传说中,那些人移山填海,能凝百丈法身,使的是造化佛功,幻术做不到那种程度。不过贫僧也只是道听途说,那里与世隔绝,百姓教化程度低,是真是假贫僧无法断言。
“可先生如何对这种事情有兴致?以您的心智,不至于……”
方圆觉得自己又被鄙视了,解释道:“求仙问道之士古来皆有,某只是有所好奇,而且这事有关某的家人后代,是以时常挂心。”
唐三藏了然,郑重道:“既如此,贫僧也托些佛修友人帮着查查。”
雪域就是喜马拉雅山,那地方后世都能登顶了,会有神仙?
移山填海,造化佛功什么的……
啧啧,算是一点点收获吧。
俩人聊了很长时间,直到大和尚实在感觉世界观面临崩塌,方圆才停杯告辞。
文士:“今日之事?”
和尚:“天知地知。”
……
日子特殊,大理寺的衙役大多数都休假了,除了两个轮值的受气包,就只有门房的打更大爷还在。
破袄村夫几口吃掉一盆羊肉,抹了抹嘴巴就往衙门口走去。
从晋昌坊到永宁坊,相当于沿着对角线斜穿整个长安城,虽然大街上的雪已经基本被胥役打扫干净,但坊间的小路仍然颇为泥泞。
车坊脚夫都没上工,方圆有点后悔没有麻烦影卫。
给下属放假,就只能自己受累,他走回来用了整整一个时辰。
来路上跟个乞索儿换了身衣服,施展幻术,摇身一变就化作成这个壮实驼背的村夫。
“你是卢文操的亲戚?”
一名值班的不良人看着面前佝偻着腰的老汉,打着哈欠一脸不耐烦。
方圆操着土话点头哈腰,惶恐中带着谄媚:“是是,额是他二大爷。”
衙役摆摆手:“回去吧,死囚不允许亲属探望。”
“宁康康,这……”
衙役眼睛登得溜圆,看着老汉哆哆嗦嗦从满是污泥的袖子里摸出一把碎银子,打眼一看,少说也得五六两。
“全家凑的,老大死的早,额就想去看看这大侄子还有没有遗言留下,官爷行个方便吧。”
方圆把银子一塞,开始抹眼泪。
衙役看得也挺烦躁,转身道:“跟我进来。这大过节的,你这侄子当真想不开,就弄了五十两?办事都花多少了。”
下了楼梯,一阵腥臭潮湿的阴风吹来,又过了两层铁门,便只有几根火把照亮。
“卢文操!你二大爷来看你了。”
“你自己往里走,走到头就是,一炷香时间不出来,就也别走了。”
衙役对着空气大喊,又交代了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方圆揣着袖子往里走,每一扇牢房里都关着一个人,或躺着或趴着或倚墙瘫坐,姿势不同但穿着相同,都是屎黄的长袍蓬松的头发,还有同样没有光彩的眼神。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两个字。
方圆站定在一个牢房外,隔着栅栏看着里面蜷缩在墙根儿的汉子。
卢文操是武官,身强体壮,可短短半月的时间,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人样了。
蓬松的头发,屎黄的囚袍。
“你是卢文操?”
“你不我二大爷么,怎么不认得我?呵,咳咳。”
卢文操声音淡漠,没有任何情绪。
方圆站直腰身,伸出左手轻轻敲着栅栏,铁指环清脆的响声回荡在黑暗中。
“时间不多,你如果还想活命,最好转过身看看我是谁。”
卢文操躺着把脑袋缓缓转过来,拨了一下沾满草根的刘海,看见栅栏外的乞丐正在玩着一个铁圈……
冷笑一声:“你谁?城北丐帮?某不知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一句话,我什么都不知道,银子不是我拿的。”
方圆有点尴尬,财神指环的名头看来并没有下基层啊。
他又伸进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张黑色的卡片,火把的微光照射下,反射出紫金色的金属光泽,光滑的表面依稀能分辨出几道浅浅的笔画:影。
他把卡片DuangDuang敲了几下。
“这个你总认识吧?”
卢文操瞟了一眼,然后整个人犹如受惊的老狗,又像看见黄瓜的野猫,从地上弹射起来,抓着栅栏仔细看了看。
“这是……影卫密碟?”说着又谨慎地往外瞅了瞅。
“这里的人都‘死’了,你说吧。”
卢文操眼中恢复神采,慌忙问道:“先生是天涯海阁中人?”
方圆不置可否,只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可你被抓了现行,赦无可赦,过了秋收就要问斩,我能让你出去,前提是……”
绝望的人很可怕,他们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欲望了,无欲无求的人,最难对付,可也是这种人,一旦你让他真的看到一束光,那就犹如水库开闸,势无可挡。
卢文操心里清楚,面前这个乞丐……不,这个服饰低调的男人,确实有能力把自己从大理寺死牢里救出去。
想起之前遭受的对待,他不禁鼻子一酸,泪水上涌。
——
八日前,腊月二十三。
大理寺地牢关着五十个囚犯,其中死囚有两人。
死刑犯数目少是盛世的重要标志,作为刚刚被提拔上来的大理寺卿,唐临十分得意。
他已经五十岁了,早年因是太子李建成旧部,未得先皇信任,被贬到基层十数年,一路忍辱负重、摸爬滚打才慢慢重回朝堂。
到了今年五月,好不容易熬死了李世民,得新帝李治赏识,荣升三品,自然对业绩格外看中。
若不是眼前这个二傻子在年根儿底下犯案,那么大理寺在贞观二十三年便只判出一个死囚,纵观史书,也是寥寥可数,那是何等的功绩?
但没办法,御笔朱批,这多出的一颗小小老鼠屎实在算不到他头上。
他站在囚牢前,身旁一个矮小瘦弱的书记官持笔书写。
唐临半闭着眼睛,悠悠开口:
“卢文操,你撬锁入左库藏盗取银锭五十两,可认罪?”
牢房里,身穿囚服的一个壮高汉子赤脚站在草垫上,杂草中隐有虫鼠尸体,这汉子披头散发,脸上遍布污迹血痕,一双大眼炯炯有神,泛着精光,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卑职……某不认罪,从刑部到这里,我无半句虚言,门不是我撬的,银子也不是我拿的。府衙内谁人不知我卢文操响当当的一条汉子,偷盗之事,岂是好汉所为?我只是睡着了,其他属实一无所知。”
唐临轻轻摇头,叹了口气:“也罢,你承认与否都不打紧,要么是你拿的,要么你睡着后拿的,都行。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尚有偷盗数百两之人被恩释出狱。
“你呀你,本官知道你的家境,可为何偏要盗取国库?
“算了,念你初犯,今日给你一个机会。”
说着,他弯腰低头,把手伸进栅栏里面,从地上抽出两根枯草。
“你这罪说大可斩,说小也没啥,看天吧。来,拔筹,搏那一线生机。”
卢文操带着不解,看着这位位列九卿的上官,总觉得自己的生死在这人眼中……二郎读书时念叨的‘命如草芥’还是‘草率’来着?
见他不动,唐临的手又往牢里递了递。
罢了,蝼蚁尚且偷生,我卢文操算个什么东西,总要活着才好。
出去就算做个乞索儿,也得把俩崽子的书供完。
壮汉颤颤巍巍拔了一根草,很短,他很失落。
唐临张开手掌,剩下的一支更短。
卢文操大喜:“这……”
唐临冲着他颔首微笑,慈眉善目的样子:“长的输。”
卢文操呆住。
唐临从袖中抽出一根绸卷,缓缓展开:“罪犯卢文操听旨:汝身为库藏守卫,却执法犯法盗窃国库,罪不容恕,判秋收后斩首,以儆效尤!”
卢文操一动不动,唐临没再理他,只歪了歪头:“都记下了?”
身后年轻的书记官点点头:“一字不落,属下都记下了。”
其后几日,便是狱卒们非人的虐待,这小小一方牢笼里,鼠虫绝迹。
——
卢文操的眼中重新焕发光彩,那是对自由的憧憬。
他盯着方圆,急忙道:“小人知道您想问什么,不敢欺瞒大人,我不论之前在刑部还是这大理寺都没有说谎,这样,小人再详细把事情都说一遍,不劳大人费心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