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丰县在长安外郭城东边，方圆打算晚饭之前赶回来，所以出了春明门后一路快马加鞭。
云灵前些年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头小毛驴，没事儿就‘哒哒哒’地在院子里骑。
后来小毛驴病死了，她含泪吃了好几碗，嚷嚷着再也不骑驴马，直到隔天方圆又牵回一匹温顺可爱的南诏矮马。
几年下来，小姑娘的御术已颇为精湛。
驿道上远远看去，方圆和云灵……文士和书童并驾齐驱，后面跟着一条飞快奔跑的大黄狗，旁人见了都以为俩人是被狗撵着逃命呢。
满斗村距离城门有将近二十里路，已属于偏远山区，村里只有十几户人家，而且宅院都离得不近。
方圆根据卢文操给的地址，沿着溪水往下游一直走，直到快出了村子才看见几处破败的小宅院，都是茅草土房，被树棍木头的篱笆院围着。
最边上的就是卢文操家，想来二十米外挨着的就是小寡妇家。
太阳斜挂西天，气温大概有零下二十多度，但骑了近半个多时辰的快马，两个人都不觉得冷。
云灵头顶还蒸腾着热气，脸蛋红扑扑的。
她掐腰上前，当先隔着篱笆往里叫喊：
“歪，有人在不？”
篱笆院里堆着几捆枯柴，再后面是犁出的一小片菜地，垄壑之间积满白雪，耙犁和扫帚立在一个破水缸旁边。
连只鸡都没有，这也太穷了吧……
方圆腹诽一阵，里面并没人答应。
云灵回过头说：“烟火气都没有，是不是没人啊？”
已至饭点，一路走来基本家家都有炊烟，这大初一的，也不可能外出去求人办事啊。
方圆正想上前，旺财却一狗当先，把云灵往后面拱了拱。
有危险！
方圆把云灵拽向身后，跟着旺财走进小院，刚行至土屋门口，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气味，他皱着眉头低声说：“别怕。”
云灵‘切’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死人有啥可怕的，见过那么多次了。”
门上的对联已经褪色泛白，显然还是旧年的。
上联书：风声雨声读书声；
下联写：钱财诗才状元材；
横批：书香门第。
旺财爪子抬起，推开了屋门。
腐臭的味道更大了。
进门就是一个小小门堂，空空荡荡，除了土灶锅台之外，只有对着门摆放的一张香案，供奉着满是灰尘的孔圣木雕。
左右两间卧室，左边开着门，一眼就能看尽。
土炕上，半边堆着许多破包裹，地上也是满满登登的杂物。
方圆觉得平日卢文操回来应是住在这里。
右边屋子门关着，他一把推开，满室狼藉。
两人一狗，都愣住了。
矮桌上码放着板板正正的竹简和不多的宣纸，砚台中水墨已皲裂成块，毛笔散落。
对面的土炕上……
三具不着寸缕的尸体粘连在一起！
由于天气实在寒冷，尸体没有太过腐烂，但也足够恶心了。
我焯，这特么——太奔放了吧。
书香门第？
方圆紧蹙眉头，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跳，转身捂住云灵的眼睛。
“别看别看，要长针眼的。”
云灵扒拉开他的手，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几欲作呕，好不容易才控制住。
她攥起拳头愤然道：“哥，他们怎么能这样！”
方圆摇摇头，没有回答，对着目瞪狗呆的旺财说：“我要问问这个瘦点的。”
只见旺财人立而起，两条前爪扒上土炕，打了个喷嚏后，浑身被一团凭空现出的浓厚白烟包裹。
不过眨眼间，白烟散去。
大黄狗化作一条比云灵还高的巨兽，尖脸长尾皆如狐，浑身金毛，背上前端支棱着两支斜插向后的长角。
威风凛凛，兽姿飒爽，绝非人间品种。
只见超进化后的旺财兽张口一吸，片刻后又深深一吐。
冰冷的空气结出点点冰晶，一个半透明的、和老三卢文持长得一样的小人临空飘浮，缓慢的眨着眼睛，眼神呆滞满是迷茫。
“哥，这人魂影好淡。”
方圆点点头，确实极为魂淡：“此人精魂全失，只余一缕残魄，问不出什么了。旺财，另两个也试试。”
俄顷，老二的幽魂也淡淡浮现，小寡妇却一丝都没有，魂飞魄散，太惨了。
云灵耷拉着脑袋：“白来一趟”
“倒也不是。这么些年，奇怪的尸体见了不少，问魂之后，凶犯也都只是残暴一些的普通人罢了。此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能吸活人魂魄，要么是鬼要么是邪，鬼祟都有了，自然就有神仙。”
方圆觉得自己的逻辑没毛病，脸上兴奋和担忧兼而有之。
这个时代没有后世那般冷漠，符合远亲不如近邻的形容。
卢文持三人死了好几天仍不见有人报官，说明邻里都知道这家老大犯了杀头的大罪，所以虽是年关也不敢来往走动。
但村子就这么大点，总有蛛丝马迹可循，去问问就知道了，大不了一家给扔点银两。
“哥，这三个人怎么办？”云灵心怀慈悲，满脸嫌弃。
方圆拉着她走出去，摆摆手：“一会让影卫处理吧。卢文操一心想让两个弟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哎，真悲剧啊。”
“这女人才惨好不好。”
“也对。”
旺财变回大黄狗，跟在两人身后。
方圆没有再去隔壁的小院，牵马径直沿着来路走向再远一些有炊烟的人家。
“有人在家吗？”
叫喊叩门，还是半天没人答应。
方圆预感不大好，直接推门而入。
灶台的锅中尚炖煮着菘菜，以及一个倒栽葱扎进锅里的老妪……
云灵乖巧地没有呕吐出声。
“旺财！”
变身、吸吐，无魂。
下一家，锅里的粟米都糊了，床上两具尸体，一糙汉一妇女，仍是没穿衣服呈交媾姿势。
不对，是三具，两人身下还有一个婴儿……
糙汉魂淡，妇女和婴儿无魂魄！
方圆极少恐惧，此时却泛起滔天惧意，咽了下口水，看向大大的旺财：“好像是个吞人魂魄的色鬼，你能对付？”
旺财毛茸茸的狐狸脸露出一个像人的眼神，意为不屑，是鬼就行。
“那好，下一家！今天咱们就一箭双雕，替天行道再加问问天道原何屠戮百姓。”
满斗村十二户二十八口，男女老少，无一例外，全死了，魂魄尽失！
年轻妇人没一个穿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