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牢里的日子过的极其缓慢。
狱卒们许是怕孟婳隐吃太饱有力气逃走,连饭食都是每天一顿,每顿只给一点咸菜和一个馒头,半壶冷水。
若是别的犯人,怕是已经要叫嚣起来了,可孟婳隐却是一声不吭,除非是饿的不行了,才会喝两口水,咬上一口馒头,然后继续坐在角落里发呆。
她仿佛是被抽去的魂魄一样。
她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总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很长很长了。
慢慢的,她开始迷惑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她是在等盛元澈吗?
应该是的,她在等盛元澈救自己出去,她相信盛元澈,她相信盛元澈也会信任她。
可是,为什么盛元澈还不来?
狱卒又送来了吃食,看着门边摆着的几个破碗,里面的东西似乎没怎么动过,狱卒皱了皱眉头,但也没多说什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要走。
“什么时辰了。”孟婳隐突然问道。
很长时间没有开口过,她一出声,声音嘶哑的厉害。
狱卒冷哼:“你问这个做什么,在这里,几时重要吗?知道了时间,反而让自己更难过,你该不会还想着有人来救你吧?哈,别想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也没人敢来救你,就说宸王吧,他一直在宫里养着伤,圣上那里都去了好几趟了,却从未提过你的事,也没说派个人来看看你,兴许是这个时候都忙着对付莫家呢,没空搭理你,不过等对付完莫家,也就轮到你了。别急,快了。”
狱卒笑的阴险狡诈,他想看到孟婳隐的怒气,可孟婳隐却只是略略皱了皱眉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触动。
狱卒的计划落空了,语气也更恶劣了起来:“一个乱党余孽,还妄想着爬上宸王的床,真是不知羞耻!”
孟婳隐眼芒一凛,缓缓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狱卒正要转身的脚步立刻顿住,回头一看,那阴影里明显能看到两束寒芒一样的目光闪烁,犹如是藏匿在黑暗中的嗜血野兽在伺机而动,作势让人忍不住畏惧,竟迫使着他打了个寒颤。
狱卒有些怂了,连忙躲远了一点,却还是不服气的哼声道:
“你少嚣张,老子不怕你!”
孟婳隐看着他的怂样,讥笑了一声,又问:“我再问一遍,什么时辰了。”
见她还是这般嚣张呵呵的语气,狱卒没好气的瞪了瞪眼睛:“子时了,有问题?”
孟婳隐一撇眼,不再搭理他,而是转身拿起一根草,插在了墙上的砖缝里。
她已经插进去好几根了,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只是,一开始她虽然知道那些狱卒大概隔开一炷香的功夫就会过来查看她的情况,大概还能计算出时间来,可时间长了,她就有些乱掉了,只能每隔短时间,就问一下时辰,然后用草根代替。
如此估摸着,外面应该已经过去两三日的时间了。
重新闭上眼睛,孟婳隐轻呵了一口气,靠着墙根想休息休息。
可能是因为两日没能好好吃东西的缘故,她身体虚弱,总是想睡觉,也懒得动弹。
本以为那个狱卒走了之后,起码要等一会儿才会回来,谁知道才离开没多久,她就听到了一串脚步声靠近。
她没有睁眼,只是象征性的抬了抬手,免得这些人又吓唬她,打扰到她。
但她却听到了打开牢门的声音。
这几日,狱卒虽然来送吃食,也只是透过牢门的门缝送进来,并不会轻易打开牢门。
缓缓睁开眼睛,她看到方才那个狱卒正哆嗦着打开牢门,而站在他身后的狱卒,则是紧紧的贴着他,动作十分诡异。
孟婳隐皱了皱眉头,没有太在意。
就在她想闭上眼睛继续休息的时候,却瞧见身后的那个狱卒一抬手,把前面的 狱卒给打昏了过去。
紧跟着,那狱卒抬手摸向自己的脸,竟揭下来一张面皮来。
“丫头。”
看到上官楚岫,孟婳隐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怎么是你?”
上官楚岫的眼神略略黯淡了 一下,紧跟着呵笑:“不是本庄主,还能是谁?”
孟婳隐视线躲闪了一下:“庄主怎么来了,这个时候,庄主应该避嫌才是。”
上官楚岫冷笑了一声:“本庄主不是盛元澈,不知避嫌何意,只知道,本庄主不会让无辜之人冤死,更何况,是你。”
孟婳隐眉心微微的触动了几下,紧跟着靠在墙上,嗤声一笑:“庄主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如今可是重刑犯,只怕会了连累了庄主。庄主还是趁着没有被人发现赶紧离开吧,”
上官楚岫也不介意她的态度冷漠,而是向前一步,一边蹲下身,一边开始解那狱卒的衣裳:
“本庄主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出去。”
说着,他顺手把钥匙扔给了孟婳隐,继续道:
“快点,等那些人回过劲儿来,咱们就不好出去了。”
孟婳隐看了看地上的钥匙,微蹙着眉头,没有动:“我与上官庄主的关系还没好到能让庄主不顾性命之忧来劫狱,所以……”
“所以你就对本庄主感恩戴德吧。”
上官楚岫故意打断了孟婳隐的话,她那句没有好到能让他来劫狱这话,实在是太扎心了。
孟婳隐依然没有动,但视线却灼灼的看向了门外,映着微弱的烛火,瑟瑟发亮。
“我不会走的,庄主不必费心了。”
上官楚岫的手骤然一顿。
暗暗的咬了咬牙根,上官楚岫忽而冷笑了一声:“你不会是还幻想着盛元澈会来救你吧。”
孟婳隐如同是被戳中了心思一样,背脊一颤。
不等她开口,上官楚岫突然又是一声冷笑:“盛元澈是不会来的了,他若想来,不会等到我来救你。平日看着你聪明机灵,怎么在这个时候犯起这样的傻来。别想了,赶紧解开镣铐,换上狱卒的衣裳,离开这里活下去才是正道。”
上官楚岫说话间,已经把狱卒的衣裳给剥了下来,朝着孟婳隐的丢了过去。
然而,看着孟婳隐紧蹙眉头,眼神暗冽,却依然是一动不动的样子,上官楚岫不禁恼火了:
“本庄主好心来救你,你却不领情,难道你真想死在这里?”
孟婳隐依然没出声,但是眼睛却看向了脚边的钥匙。
盛元澈真的不会来了吗?
在这一刻,她突然变得很是矛盾。
她希望盛元澈来救自己,但也不想自己的事连累了他,然而,从狱卒口中,从上官楚岫的口中听到了盛元澈的事,她又感觉到无比的心痛和失落。
可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道:“我不能走,不是因为盛元澈的关系,是因为我若是走了,便是承认了自己是乱党,一定会连累了莫家,连累了娘亲。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是我不能不在乎娘亲!”
上官楚岫看着她眼中的锋芒,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件事本想等你出去了再说,但既然这样,我就实话告诉你吧。莫家,已经不在了。”
孟婳隐一怔:“什么叫不在了?”
上官楚岫沉声道:“你很聪明,应该能猜出来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肯定跟圣上脱不了干系,你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利用你的身份,对莫家下手。这些年来,不管莫家是兴盛还是衰落,都是皇族的眼中钉,一山不容二虎,圣上又怎么容许一个莫家与自己平分天下,即便莫家从未参与政事,可莫家的密报刺网却能将那些见的人或者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查出来,就连圣上在莫家的面前也像是一个没有穿衣裳的人,圣上怕莫家,所以,他必须要除掉莫家。
而我今日之所以能顺利的潜入这里,是因为这里有一部分的兵力被调了出去,对付莫家人去了。莫家虽然不好对付,但论阴谋诡计,这天下谁又是圣上的对手?而圣上对付完莫家,下一个就是你,你必须死,否则,他无法自圆其说。
丫头,今日,是你逃出这里的最佳时机,错过了现在这个机会,你就真的不可能再有机会出去了,而你的盛元澈这个二时候正忙着对付莫家,正忙着讨圣上欢心,他不会来救你了,你醒醒吧!”
上官楚岫一声利喝,把孟婳隐冷不丁的吓了一个激灵。
她猛然抬起头看向上官楚岫眼里恨铁不成钢的神色,突然背脊发凉。
她……她在做什么!
她居然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在了别人的手里,她曾经因为这个错误付出了死的代价,而今日,她 要重蹈覆辙吗?
即便这个人是盛元澈,可事到如今,她也该清醒了不是吗?
难道,她上辈子因为错信了盛淳安死在了那黑不见天日的柴房,这辈子,又要因为错信了盛元澈,死在这囚牢里吗?
深吸一口气,随着她心尖上的悸动沉下,她眼中闪动的明光也随之一暗,化为了暗冽的锋芒。
一把抓起地上的钥匙飞快的打开身上的镣铐,孟婳隐抓起脚边的衣裳飞快的换了下来。
她动作干净利索,没有任何扭捏,换好之后,又蹲下来抓起了门边的馒头大口啃,端起水碗大口的喝。
上官楚岫看了看她。
孟婳隐用力的一擦嘴角,转身看向了那个狱卒,淡淡的说:“饿了。”
上官楚岫只是微微的挑了一下眉梢,便与她一起动手把这个狱卒伪装成靠着墙根睡觉的样子。
背对着牢门,从外面看,昏暗中并不能分辨出里面到底是谁。
打扮成了狱卒模样的孟婳隐,跟着上官楚岫离开的还算顺利,虽然路上遇到了别的狱卒,但孟婳隐脸上有上官楚岫带来的面皮,蒙混过关的还是可以的。
等他们一出牢门,柳儿已经驾车等在了暗处。
赶紧接上二人,柳儿驾车朝着城门而去。
孟婳隐则是飞快的脱了身上的狱卒衣裳,拿起放在角落的一套暗青色的劲装,一边往身上披,一边说:
“我要带娘亲一起离开。”
同样正在换衣裳的上官楚岫愣了一下:“不行,这个时候莫家里外全是御林军,即便是你进去了,也不可能带人出来。”
孟婳隐却是不以为然的说:“娘亲年轻的时候,功夫不错,即便这么多年没动过拳脚,但对付一两个侍卫也不在话下。莫家的 一切我都可以不要,但我必须要带娘亲一起走。”
说着,她扣上衣扣,抬头看向了上官楚岫。
突然起身,朝着上官楚岫恭身行礼,孟婳隐挚声道:“请庄主成全,只要能救出娘亲,我的命便是庄主的!”
看着孟婳隐恭敬的垂首,上官楚岫一时间沉默了,随后他调笑道:
“你还是第一次对本庄主这样尊重,倒是让本庄主有些受宠若惊了。”
说着,他轻呵了一声,朝着门板敲了敲:
“去莫家。”
柳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