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晚。
盛元澈的手倏然一顿。
微微蹙了蹙眉头,他缓缓抬起清厉的冷眸,看向孟婳隐那张隽秀的小脸上,笃定并且认真的模样。
略作迟疑,他不温不热的淡淡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孟婳隐沉声:“卑职想知道她的尸身现在何处。”
盛元澈没有言声,而是冷冷的看着她,深邃清冷的眸子里,不轻易流露半点情绪。
见他不说话,孟婳隐不由得奇怪。
既然话都说开了,他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现在不行。”他忽然说。
孟婳隐皱眉:“为何?”
盛元澈忽而站了起来:“不方便。”
孟婳隐立刻将眉头拧得更紧了,追问:“为何?”
盛元澈也不知是不是被她问急了,语气有些恶劣的说道:“没有为何。”
孟婳隐火了,他偷偷把她的尸身带走,她想看还不给看,该不会是他对她的尸身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孟婳隐一惊,难道他发现了鳎图玉佩?不会吧。
用力一咬牙根,她当即向前走了一大步,径直挡住盛元澈的去路:
“王爷莫非是心虚了?”
居高临下的睨视着孟婳隐眼里的锋芒,盛元澈眯了眯眼睛:“本王为何心虚。”
“这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王爷本就没有资格私藏莫云晚的尸身,又或许,王爷打算利用莫云晚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放肆。”
“王爷既然要与卑职开诚布公,却又不许卑职见一见自己的恩公,若说是王爷没有别的心思,卑职实在想不通。”
“孟婳隐。”
“卑职在。”
孟婳隐昂起的下颌倔强,盛元澈的脸色也是一片阴沉。
“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孟婳隐当即将下颌抬的更高了,冷哼道:
“卑职知道,可王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王爷对莫云沁念念不忘,可莫云沁的心里压根儿就没有王爷,即使王爷把莫云晚的尸身送给莫云沁,她也不会回心转意。
而且,卑职还有件事要告诉王爷,莫夫人出事的时候,卑职的确看到莫云沁匆匆忙忙的逃出东院。虽然卑职不知莫夫人到底说了什么,惹来她的怨恨,竟让她宁肯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但卑职确信,莫云沁心肠歹毒,她为了自己的私欲,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放过,虐杀致死,毁尸灭迹,又何况再多一个莫夫人呢!”
听着孟婳隐的质问,上一秒还气息阴鸷的盛元澈,忽而怔了一下。
看着她眼里烁烁的锋芒如梭,盛元澈不由得抿了下嘴角,表情颇有些哭笑不得的问:
“是谁告诉你本王对莫云沁念念不忘?”
孟婳隐皱了皱眉头:“卑职自己听到的。”
盛元澈微微一挑眉梢:“是吗。说说看,你都听到了什么。”
孟婳隐抿了下嘴角,不禁轻呵道:
“坠崖那日,王爷被丘无方的迷针打重,浑噩间卑职听到王爷喊了莫云沁的名字。男欢女爱人之常情,王爷喜欢就是喜欢,没必要遮着掩着,但是,请王爷莫要因为自己的私欲,助纣为虐。”
盛元澈微挑的眉梢颤动了些许,继而把脸色再次一沉,然后冷冷的说:
“既然这样,你为何还要跟本王合作,就不怕本王……把你出卖了?”
孟婳隐沉了沉:“实不相瞒。卑职也是在赌,赌王爷对莫云沁用情至深,不会愿意看见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与别人白头偕老,那么,只要王爷一日得不到莫云沁,与安王一日不合,那卑职这场赌局,就还有赢的时候。”
“可倘若你输了呢?”
“只要王爷愿意让卑职见一见恩公,那卑职就不会输。而且,卑职还能帮王爷得到莫云沁,如何?”
孟婳隐信心满满,让盛元澈不禁好奇了起来。
“见一见莫云晚,你就能赢?”
“没错。”
盛元澈忽而轻嗤了一声:“你倒是大言不惭。”
孟婳隐挺了挺背脊:“卑职所言句句属实。
王爷应该清楚,因为莫家嫡女的身份无可取代,所以莫云沁唯有杀了莫云晚,借着她的名义才能嫁进安王府。而可笑的是,对于莫云沁的所说所为,莫家人是清楚的,但是他们宁愿要一个冒牌货,也不愿让真正的莫家嫡女沉冤昭雪,也同样是因为莫家嫡女这四个字,他们不在乎是谁顶着这个名号,他们在乎只是这个身份。
那么,王爷以为,若有朝一日,莫云沁失去了这个身份,安王还容的下她吗?莫家还容的下她吗?或许王爷以为,莫云沁怀有安王的骨肉,若是诞下皇子,母凭子贵,安王必定亏待不了她,而那个孩子,也会是圣上的嫡孙,将会享受到万千荣耀。
然而,母凭子贵,是她儿子本事,一旦她没了莫家嫡女这个身份,安王府的女主人之位和莫家家主之位,就永远与她失之交臂。到时候,她虐杀亲姐,刺杀生母,其罪可当诛。安王那种人,必然是恨不得赶紧撇清关系,生怕她给自己抹了黑,莫家也是一样。
莫云晚从小就被当成莫家的继承人培养,莫家顶尖的瞭探里,多是她一手培养,与她一起成长起来的兄弟。以她在莫家的声望,和多年的经营,若是让那些对她忠心耿耿的部下知道,她是如何惨死的,莫家必定要乱了套。莫家为了安抚民心,必定要问责莫云沁。
莫云沁成了众矢之的,人人喊打,这个时候只要王爷稍稍伸出手来,帮她一把,危难之中唯有王爷对她不离不弃,她自然对王爷的好感激涕零,心甘情愿跟着王爷了。”
孟婳隐兀自说着,而盛元澈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缓缓一卷云袖,另一只手不慌不忙的轻执指尖,扫了扫袖口。
等她把话说完,他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道:
“脑袋不大,装的东西倒是不少。”
这话听着,怎么都不像是在夸人。
看着他淡漠清冷的侧脸,孟婳隐略略一眯眼睛:“卑职说错了?”
盛元澈挥了一下袖子,淡淡:“你说的没有错。然而,你却是一开始就听错了。”
孟婳隐皱眉:“听错?”
盛元澈微微一垂眸,溺着嘴角一抹说不出的隐味,轻轻一笑:
“敢不敢再跟本王打个赌,就赌本王昏迷时所念的名字,是不是莫云沁。”
孟婳隐猛然一顿,不可思议的看着盛元澈眼里泛泛的光芒。
朝阳攀上山脊,照亮了山谷,也照亮了盛元澈眼底不为不知的晦暗。
孟婳隐惊呆了。
倘若她那天听到的并不是莫云沁的名字,那她所有的假设就都不复存在了。
但如若不是莫云沁还能是谁呢?
难道他念的那一声,真的是“晚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之所以一直肯定盛元澈与莫云沁关系匪浅,那便是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她与盛元澈连面都没见过,更别提相识了。
然而,若真是如此,盛元澈所做的一切,反而更有说服力了。
包括他为何设计偷走她的尸身。
只是……
看着盛元澈倨傲清冷的姿态,孟婳隐忽而心里一阵怪味。
他把她的尸身藏起来,还不让人看,他该不会是有什么怪癖,对她的尸身做了什么吧。
猛然倒吸一口冷气,孟婳隐想要说什么,但一时又不知自己应该站在哪一种角度上来开这个口。
最后踟蹰片刻,她也只能暗暗的咬了咬牙。
不行,她的尸身现在是越来越危险了,必须尽快找到才行!
与此同时,睨视着她的盛元澈,不动声色的将她脸上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
别的倒没什么,主要是她方才那一瞬间,她看他的眼神,居然充满了嫌弃。
林子里。
丘无方跟在修缘道长伸手,快步走了回来。
“情况如何?”修缘道长问。
丘无方摇头:“血是止住了,但还是昏迷不醒,脉搏虚弱。”
听到说话声,盛元澈抬了抬眼,似乎没有太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面无波澜的看向快步走来的二人。
“宸王万福。”修缘道长躬了躬身,长眉如柳,白须若雪。
盛元澈点了点头:“烦请道长为莫夫人治伤。”
修缘道长忙摇了摇头,笑道:“王爷客气了,救死扶伤本就是贫道的修行。”
说着,他不着痕迹的将视线从孟婳隐的身上掠过,紧跟着蓦然一个转身,跟上丘无方,快步朝着茅屋走去。
喜娟迎在门前,作势就要跪下:“道长,求您一定要救回夫人呐!”
只是不等她跪下,修缘道长连忙一伸拂尘,抬住了她的手肘,不紧不慢的一声从容:
“贫道会尽力而为,但夫人是否能挺过这一关,贫道不敢保证。毕竟,这世间之事,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来来往往,都是命数。”喜娟低下了头。
孟婳隐紧盯着修缘道长的背影消失在茅屋的门槛下,紧蹙的眉头用力一拧,死死掐着的手心,绷紧的眼角随着心弦上的慌乱而倏然一颤。
命数吗?
老天既然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那一定也会给母亲一条生路的。
母亲,一定要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