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常威觉得自己快被一双无形的手掐碎了!
由心脏辐射出的那些细细密密的疼痛不是任何一种实际伤害所能够带来的,但却比任何一种伤害更让人无法乎略也无法躲避。在郭仓浅的讲述中,他感觉得到身体里血液一丝一丝的变得冰冷,流淌过全身,寒意透出寸寸恐慌。大脑尤如经历了一场雪虐风饕,一片空白之后乱七八糟地想着:最了解他的那个人果然是那个骇客,用一个个不算谎言的欺骗让自己连一点恨意都生不出来。
他这么做是为谁呀?
那人给别人的说法冠冕堂皇,什么为了彻底解决可转生程序;什么为了让回魂石计划能够真正造福人类;什么为了郭仓浅能够不为伊苏再感到愧疚;什么为了……
这一条条的理由在东方常威看来全部他祖宗的假、大、空!根本没有一句话属实!真正的实话藏在他的行动里,他代替了原本的时间线上的东方常威去卧底了!是的,对于一个擅长于欺骗的骇客,他说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完成了什么事实。和重生之前的日子相比,这个人做到了什么改变,这样的改变真正的受益人又是谁?
东方常威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但是,他再次认识到自己这辈子彻底被那个骇客控在掌心了,之死靡他。
“常威,你还好吗?”郭仓浅看着年轻人从他说完就开始跑神,也不知是不是恼怒于陈思宁的欺骗?
“我……没事,回魂石的换回安全吗?”东方常威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抬起眼,郭仓浅发现年轻人的眼眶都是红的,眼球也不知何时布满了血丝。
“呃……”郭仓浅一愣,他有些被东方常威眼睛吓到了。
就这一迟疑,东方常威抿了抿唇,便道:“校长,我知道了。”
这就知道了?郭仓浅心里差点被憋得吐一口老血——你又知道什么了?!这么一副死相给谁看?
苏孟德一直在旁冷眼静看,虽然外人看来郭仓浅依旧平心定气,但是在他的眼中,郭仓浅大概已经快被这个喜欢随便癔测又会错意的的后辈气得吐血了。于是,他伸手拍了拍郭仓浅的肩膀,示意他先出去,去飞船的其他地方逛一逛,别气坏了身体,这边让自己来就好。
郭仓浅看了看苏孟德,虽然不知道他要怎么做,但是,出于对伴侣的信赖,他还是出去了。
在郭仓浅出去之后,苏孟德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四肢。调整了一个慵懒而舒适的坐姿,然后似是抱怨地说道:“在那个傻小子面前总是要认真的正坐,天知道我多累。”
东方常威有些奇异地看着这个曾经睥睨星际的太阳人阳性,苏孟德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说:“要我说,阴性都是很奇怪的人,他们可以耀眼到让你觉得看到了恒星,也可以暗淡到让你以为只是路边的一颗石子。可是不管是什么,在你得到他的时候,你就是他的唯一,不管做什么心里都装着一个你呢。”
东方常威静静地听着,或者都是阳性,他就突然产生了一丝共鸣。
“你别看阿浅现在这样,他年轻的时候,不要命得很呢。记得,他身体受伤最重的一次是在和鹰爪的战场上,当时他年轻气盛,大胆得孤身深入为诱饵,战斗结束后体无完肤,甚至有一道激光刀的伤口只要再偏那么一点点,就回天无术了。我赶去前线看他,我想质问他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结果到的时候就被发了一张病危通知书,他那时的副官把他在阵前给我写的信给了我,我打开一看,就几行字,就一个意思——苏三哥哥,我想给你一片更大的星域放开手脚。”苏孟德一边嚼着瓜子仁,一边耸肩,“我能说什么,他想着的,都是我呀。有时候,我看别人对他的歌功颂德,什么深明大义,什么为了华夏统一……哼,只有我知道他那个人呀,才没有那么高尚。我的下属、朋友很多都觉得他太强势,前一段还有人在我这里说‘下一个更乖’。其实吧,看惯了阿浅的大手笔之后,哪里还有什么‘下一个’?我倒想问问他们,‘下一个’是能给我打一片星域下来?还是能在我进夏台之后放弃分分钟千万亿的价值应聘厨师来陪我?”说到这里,苏孟德又把瓜子皮一吐,一副“他们一定嫉妒我”的样子,抱怨一声,“真是够了。”
东方常威闻言也是笑了,索性也抓了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听。难得有能够听到这样类似于“长辈爱情”的时候。
“阿浅那个人很喜欢做一些主张,有时候气得我心肝疼。举个例子,他为了怀上小舒,年纪那么大了还去打孕素。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怀的难道还不是我的孩子呀?他打都打了,怀都怀上了,怎么办呢?只能凭他高兴喽,谁叫我经不住他撩逗?”苏孟德耸耸肩,一脸无奈。
东方常威听了也是深有同感,他也没想让思宁那么早有孩子的,可成婚后,也是经不住撩拨。小脚丫来了,能怎么办?
“不过,他年轻的时候会好一点,没那么有主见,没那么喜欢瞒人,也会比较胆小,会很玻璃心。我记得他第一次有孩子把孩子弄没的时候,他的副官也是个没搞清楚状况的,给我打通讯,只说他哭得都快晕过去了,我赶过去的时候还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样的灾难,他也明明可以不说,就掩饰过去的。可他或许觉得自己闯了大祸,就那么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了,那时我也年轻,气他不注意身体变化,所以多说了他几句,也没好好安抚。毕竟那个孩子也是我的,结果,那次不欢而散,那是我最后悔的一次。”苏孟德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显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我给他过了小月子之后以为他早就忘记了不快,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在军部匿名接了个孤身探路的任务。那时谁都知道那是个送死的任务,然后在出发前给我发了他签名的离婚协议,和‘我放你自由’五个字。你是不知道,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是他发信之后4星际时了,我找到你外公,让他查了才知道他已经出发3个星际时。我当时死的心都有了,我把那协议书销毁了,认认真真反省自己,我不要什么自由,也不要孩子,我只想要他。”
东方常威听了,即使早已经过去,苏孟德说得也是极为平静,可是东方常威就是能够感受到那平静之下被岁月遮掩的自责和心疼,就如那地下流淌的岩浆,炽烈无处不在,却只尘封在岁月形成硬壳所带来的平静之下。
“我知道,他的所有不安都来自于我,作为一个阳性,你想看到自己的阴性是什么样,你就必须承认这一点。我那时问自己,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是因为我的态度,是因为我在他需要的时候没有给他安全感,我在知道他对我犯错的时候生气了,他没有接收到我是因为他不注意身体而生气,而以为我的怒气和他的伤心一样,来自于失去孩子这件事。”苏孟德叹了口气,又磕了一个瓜子,“还好他回来了,不过还是受了伤,我去看他,扇了他一个嘴巴,也给了自己两个巴掌。一个是代他打回来,一个是打自己以为他足够坚强而没有给他安全感。”
东方常威愣了愣,又磕了一个瓜子,觉得这个瓜子做得很入味,咸得很有层次感。他想给思宁剥点,让他尝尝。
“小子,一生很长,每个人都会有错。你的状态也影响着你最重要的人,思宁向来是一个敏感的孩子。”苏孟德说着,伸手拍了拍东方常威的肩膀,然后起身,“好好调整一下,我们快到了。”
“嗯。”东方常威点点头。
苏孟德走了出去,才刚重新关好舱门,就看到郭仓浅抱胸倚在门边,看到伴侣,苏孟德就笑了,立即缠了上去。
“刚刚得到消息,玫瑰帝国艾瑞斯大公政变未遂,皇室在塞万提斯·希尔将军的帮助下已经控制了局面,并且抓到了大公,现在正在肃清余党。”郭仓浅由着伴侣缠上来,把手放松,让他能施展的空间大一些。
“看来,小思宁有点小秘密了,孩子嘛,总要成长的。”苏孟德笑着亲了一下郭仓浅的耳廓。
“长得超出预期,不过,却是意外地合我的培育目标。”郭仓浅被他亲得有点痒。
“我们去喝一杯,庆祝?”苏孟德道。
“好。”
两个人手拉手走向休息舱。
……
在飞船到达目的基地,正在泊位时,东方常威跟着两个长辈走出舱室,来到甲板上,突然,他看到了先一步到达的凯歌号的舷梯的下半段,有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正被两个人抬着下来。他福至心灵,直接就从甲板上跳了下去,郭仓浅和苏孟德想拉都拉不住。
东方常威落地时开启了常宁外骨骼,没有摔伤,落地之后,他疯了似的跑向凯歌号舷梯的着地点。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奔向你了,思宁,我的良人,我的爱,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