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北燕的离开,宁远多少感觉有些吃惊,但也能够想得通。
在他看来,别的城池未必就干净,贸然前去求援很容易出力不讨好。
可人各有志。
她至少也在践行着自己的想法。
随即,宁远带着信找到王谢。
进了屋,丫鬟正在泡茶,看见宁远,手一抖将水泼出了杯口。
宁远盯着对方,不说话。
王谢抬抬下巴,吩咐道:“你先出去。”
“是。”
丫鬟出奇地没有抬杠,逃也似得离开了。
“宁兄……”
宁远随意找了个木凳坐下:“这几日,圣卵可有异常?”
“依旧扎根在右臂,数量有所增长,只是没什么不良反应……”王谢摇摇头,脸上带着一丝喜色:“宁兄,你看看我可有变化?”
宁远眼都没抬,道:“突破练气二层了?”
这一点,他进门时就发现了。
王谢卡在练气一层有两年多了,距离二层本身也不远,只是平日缺资源,按照先前的进度,想要突破起码还需要大半年时间。
由此可见,圣卵带来的修行增幅着实不小。
相较于断臂,这是实打实的好处。
也正因此,发现这一点后,宁远心底对说服他快刀斩乱麻,已不抱太多希望。
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他还是提了阿红之事。
王谢听完,眼神闪烁不定,脸上由突破带来的喜色消失一空。
他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你是说,阿红体内是子卵,而母卵反倒在一位送菜的老头身上?”
宁远点头。
母卵在黄牙老头身上只是猜测,但阿红身上是子卵,乃是跑不脱的事实。
王谢张了张嘴,迟疑道:“宁兄……普通人奴役仙人,我实在想象不到……”
“我也想不到。”宁远平静道。
两人相顾无言。
宁远觉着一股愈发浓烈的隔阂感,横亘在两人之间。
“对了……”他取出卢北燕的手书,递了过去。
王谢怔了怔,接过一看,脸上先是生出一抹愕然,旋即叹了口气。
“这是在卢师姐房中找到的。”宁远道。
他过去时,除了门是敞着的之外,房中物什整齐,没什么翻动的痕迹。
说明王谢并未上过门。
心底对卢北燕只怕也有了意见。
宁远暗叹了口气。
有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圣卵的厉害之处。
不过区区一周的时间,在其影响下,眼前之人心思已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而正主似乎丝毫未曾察觉到。
又或者故意装作没察觉。
屋内气氛尴尬。
王谢提壶打算给宁远倒茶,然而手腕刚弯起一抹弧度,顿时僵住。
他想起宁远不摄外物。
宁远摆摆手,起身告辞:“师兄不必多礼,修行事务繁重,就不多做叨扰了。”
他走至门边,身形一顿:“师兄若是信我,还是及早做出决断的好!但不论如何,此事我会尽力追查下去。”
说完,他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王谢立在屋中,望着他的背影,许久,嘴角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丫鬟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走了进来:“主人,这魔头杀人不眨眼,你还是和他保持些距离的好。”
王谢笑眯眯点头,望着丫鬟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纠结。
……
这边,宁远返回洞府。
王谢之事虽然让他心绪复杂,但走在路上,此事便被他抛诸脑后。
关上石门,布置好阵法。
他注意力迫不及待地集中在归虚真筑上,于脑海中将其仔仔细细又回忆了一遍。
这是一门炼魂的法门,可以勉强分为上下两卷。
上卷讲述了如何归阴入虚,炼就归虚魂体。下卷则是敛魂成筑,乃是于魂魄间开辟一处名叫‘魂筑‘的居所。
理论上讲,上下两卷可同时修炼。
但实际上,宁远此时只能勉强修炼上卷,也即是炼魂体。
至于开辟魂筑,条件极其苛刻,需要辅佐以几种特定的至阴之宝。
短时间内,却是无处寻觅。
当然,大雷乃是鬼物,修行过程中,有鬼印凝结,便可据此判断境界。
宁远作为活人,却是不清楚具体会有何种变化。
总之增强魂魄方面不会有错。
想到这里,他取出褚羊魂钟,脑海中默念着修行法门。
叮!
伴随着空灵的钟声,灵魂好似出了窍,一缕缕阴气以魂钟为中心,如涟漪般向四周荡开。
宁远起初没能找到运转法门的诀窍。
直至沉寂了一个时辰之后,他魂体突然一震。
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但他周身却是荡漾起圈圈层层的涟漪。
魂钟好似受到莫名牵引,兀自悬至半空,也震了一下。
涟漪激荡。
双方涟漪交界之处,化作一片阴气萦蕴的虚界,其内空空荡荡,却似有某种玄奇之物正在酝酿。
这便是归阴入虚吗?
宁远恍然,许多闭塞之处豁然开朗。
归虚魂体,需先孕虚魂,遂由虚魂炼化阴气,反哺真魂。
有了虚魂的存在,真魂汲取阴气将更加精纯不说,更是可以吞魂食魄,而不用担心芜杂存留。
宁远意识逐渐平息,沉浸于真虚交界之中。
这一修炼,足足小半月时间转瞬即逝。
这日,傍晚。
梭河镇外驶来一架牛车。
牛车上堆着草墩子,前面吆牛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其面露菜色,脸颊消瘦至极,如同往骷髅上裹了层皮。
牛车驶至镇口,被披甲的守备拦了下来。
只见两杆长枪往老者脖颈间一架,紧跟着周遭冲出七八名兵甲,将牛车团团围住。
老人似是吓蒙了。
就在此时,兵甲向两侧分开,一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大人!草民冤枉!”
老者声音颤抖,纳头便拜。
“冤枉?你等顽劣之徒,年年换汤不换药,真当本大人好相与?”
男子说着,使了个眼色,两位官兵一左一右,朝着牛车包夹而去。
准确说是牛车上的草墩子。
老者见势,脸上的求饶之色褪去,化作一抹决绝。
他从袖口剑翻出一把匕首,齐根捅入黄牛臀间。只闻一声震天的惨嚎,黄牛发了疯似的冲向镇中。
“敬酒不吃吃罚酒!动手!”
男子被官兵护着退开来,冷着脸挥挥手。
前方街道尽头,竟是涌出一堆官兵,拉着渔网向疯牛拦去。
疯牛掀翻几人,势头滞住,顷刻间便被七八杆长枪扎成了刺猬。
男子冷笑着,几步走至牛车旁,伸手夺过一杆长枪猛的向着草垛子扎下去。
只闻一声低沉的闷哼,一股鲜红血液顺着草垛下淌了出来。
“想死是吧!本大人成全你!”
男子又狠狠扎了几下。
草垛中依旧没太大声响,但血泊却越来越大。
“没声音?莫不是藏了只牲口?”男子差人将稻草扒开,显出一名十三四岁的男童。
对方蜷缩成一团,一侧身子七八个血口涌着血,却是已没了声息。
这边刚见人,镇口又出了幺蛾子。
只见老头趁乱冲开官兵的束缚,一边往镇里跑,一边竭声大喊:“有妖祸乱!上仙大人,有妖祸乱啊!!”
他刚跑了没几步,只闻‘噗’得一声,低头看去,一截通红的枪头从胸膛冒了出来。
老者嘴里开始冒血:“上仙救救我们……救救……”
又是一截枪头从后背捅了出来,老者死死瞪着眼,脑袋一低没了声息。
这番变故,周遭已聚起人群。
男子阴沉着脸招来人:“处理干净,若是打搅到上仙,你提头来见。”
众人皆未注意到,就在慌乱之中,一个瘦黑娇小的男孩从镇门口溜了进来。
他稚嫩的小脸上皆是涕泪,哭得似花猫,却是没发出半点声音,更没有朝现场看半眼,而是转瞬消失在屋舍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