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临脸色铁青,满眼的轻蔑之色。
她方才同那个小白脸亲密无间的模样,让人生厌。
他突然就冷下心来,不想看见眼前少女有哪怕一丝丝高兴。
“裴兄怎么不在前面等我?我已经拿到灯油了,走吧。”
条件反射般躲开少女伸过来的手,话语满是疏离:“你也不像是有心来添灯油的,做做样子就可以,何必认真。”
“裴兄此话何意?”
“不是吗?”裴宴临垂手而立,身子朝着她一步步逼近,“你明知今日是生父忌日,清晨才在床上勾搭了我,如今又在这里对着其他男子卿卿我我,倒好似哪个男人都能入你的眼一般,也不知道你爹娘在天上见你如此勾栏样式,又作何感想?”
“什么勾栏样式?谭兄不过是来求签问卜,刚好遇见,闲聊几句罢了,再说,他此番就是来寻他心上人的……”
裴宴临步子又近一步:“所以听见他心上人不见了,你才这么高兴?你以为就你这般模样他也会喜欢你吗?”
“我什么模样了?”
好好好,不反驳他为什么要喜欢她,反倒是问起她到底是何模样,少年气极,也不接茬,干脆抓住她的手快步离开,力气之大,宋宛辛一步一趔趄,好几次差点摔倒。
“闺阁女子,贵在自持,行事张弛有度,何况你孤身一人在外行走,要知道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以免被有心之人度了你的喜恶,从中作梗加害。你形色如此浮于表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喜欢那个小白脸,哪日随便来个人,以小白脸之名将你唤去,你必遭劫!”
少女手腕吃痛,甩开裴宴临,抱着灯油壶生闷气:“别叫谭兄小白脸,他有名字。”
她还真是会抓重点。
裴宴临差点被一句话堵死。
谭越,他记住了。
少女满肚子抱怨不敢说,转身去添了灯油。
惠能也正好赶来,见油已添满,抬手作揖。
“阿弥陀佛,此刻已到用午膳的时辰,香客们早已入席,小辛施主是否还照旧就在寺里用膳?贫僧也好顺道带二位去斋堂。”
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身边人脸色还是黑的,宋宛辛暗自叹气,又只能伏低去哄他。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跟你说,这妙法寺每月逢‘万姓交易’之市时,都有荤斋可以吃,寺里有一个叫惠民的师父,做的红烧猪肉可是一绝,他所做菜的味道,我试做了好几次都不远远不如他做的,裴兄你肯定会喜欢,我们就留在寺里用了午膳再走好吗?”
“一个和尚做猪肉给香客吃?简直荒唐!”
惠能也不恼,慈悲的面容上始终带着三分淡然:“阿弥陀佛,世间万物轮回皆有定数,皮、骨、血肉不过是灵魂脱离肉身后留于世间的累赘,于身心向佛之人而言最是无用,凡胎□□,有所求,就有所弃。妙法寺开放给大家做交易之地,自然是为予以更多人便利,惠民师父也是应方丈大师的要求,做荤斋给非出家之人食用,出家之人,自是不会沾染的。”
“巧舌如簧。”
宋宛辛不停地拿胳膊肘蹭他,一边赔笑一边拉他往斋堂来。
进了大门,顿时肉香四溢,扑鼻而来,面前四方围桌前的众多香客早已开动,尤其每张桌上都有一盆红烧猪肉,金灿灿的油脂裹着酱油,肥瘦均匀。
香客争相而食,吃完都赞叹无比。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猪肉和尚’,我每个月都惦记着这一顿呢。”
“是啊,惠民师父做的这道菜,旁人无出其右,我多次来求他的方子,他都不给,这不就只能逼着我每个月来这吃饭了吗?”
“你呀就是嘴馋人还懒,怪人家惠民师父干嘛?”
“哈哈哈哈!”
少女拉着裴宴临选了一桌人少的坐下,她刚夹了一块肥瘦均匀的肉到他碗里,自己碗里还啥都没有,一个大婶凑过来,环视一圈,直接将红烧肉端走。
“谭郎君快试试这个,妙法寺惠民小师父做得最好吃的一道菜。”
洪婶笑得谄媚,将整盘菜放在段檀越面前,听着动静的人纷纷抬头,见段檀越皎白衣衫,下凡谪仙似的,怎么看也不像是贪吃独食之人。
宋宛辛自然也瞧见了,一抹喜色爬上眉梢,馋了许久的红烧肉哪儿有眼前的郎君香?
她朝段檀越略一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低下头吃碗里的白米饭。
干吃,没肉也没油。
寂静之中,听见“啪”的一声,裴宴临将筷子摔在桌上,夺过宋宛辛的筷子和碗,起身走到段檀越身后。
“裴兄……”
他身材高大,一举一动夺人眼球,在段檀越和洪婶背后站定的一瞬间,好似乌云盖月,洪婶十分不情愿地往旁边挪移几分,裴宴临就伸出筷子来夹他们面前的肉。
侧目而视,裴宴临冷峻的眸子刚好对上段檀越温和平静的眼神,他气性更大,段檀越夹哪一块,他也马上去夹那一块,不一会儿,宋宛辛看着自己的碗里红烧肉已经堆冒出头。
“这郎君看着身强体壮的,怎么吃起饭来跟饿死鬼一样,哪儿有人出来吃饭往自己碗里夹这么多肉的?”
听见洪婶阴阳怪气,裴宴临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这郎君看着四肢健全,怎么吃起饭来还要人伺候,哪儿有人出来吃饭还把旁人桌上的肉全放自己面前的道理?”
周围人愣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指桑骂槐,酸的是旁边的段檀越。
洪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涂脂抹粉的一张老脸实在挂不住,支支吾吾地站起来。
“这不是看我们这桌吃完了,你们那桌人又没齐,我寻思人家谭郎君初来乍到,这不就端来给他尝尝鲜吗?你这人说话也太难听了些。”
“比不上有人做事难看。”
“你这人……”
宋宛辛从身后拉住他,赶紧站上前来打圆场:“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浓郁的肉香传来,大家低头看,段檀越将菜端好,起身递到宋宛辛面前,笑得温柔。
“小辛看着清瘦,你既爱吃,要多吃些才好。”
“她不爱吃,”裴宴临顺势接过盘子,俊眉高挑,嘴边挂着淡淡的讥讽,“她最讨厌吃这些荤腥油腻之物。”
可人人都看见他手里的碗是方才从宋宛辛手里夺过来的,他如此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她实在捉摸不透裴宴临这个人到底要干嘛。
他如此霸道之言,好似有多了解身边这个目若流星的小郎君,段檀越收起一贯的云淡风轻,眉眼里多了一丝冷漠。
两人默默对视,一时间气压都低了不少。
宋宛辛正准备拉开裴宴临,身后忽的传来板凳碰撞和盘摔碗碎之声。
众人回头,见一男子捂着肚子摔倒在地,额头是细密的汗珠。
他表情痛苦,正躺在地上不断地□□。
身边的人还未来得及上前查看,又有几人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方才还谈笑风生的香客们纷纷倒地,摔砸之声与哀嚎声在斋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