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传来赵焮的声音。
“兄弟们,把火铳给我架起来,火折子亮起来,交替射击,打死这些直娘贼!”
丁庆善和邹化吉带着神机营的军士们大声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敌船离着不过十余丈,两边开始嗖嗖地互相射箭,听到赵焮大喊:“点火,点火!”
砰—砰—砰!声音炸响,就像是打雷似的,接连不断。
嗖嗖——铅丸在水面飞过的声音,就飞鸟以极快的速度掠过。然后噼里啪啦打在木头、木板上。
有两三个倒霉的贼人,黑暗里被打中,一头载进湖水里。
“有神机铳!”敌船上有人撕心裂肺地叫道。
贼人们七手八脚地把木板、木箱、木架都拿了出来,堆在船头上,还把一床床棉被和布帛铺在上面,用东西压住。
再用水桶打了水,把棉被和布帛打湿了。
看到这举动,朱见深转头对李东阳、谭纯和钱雄等人说道。
“能确定无误了,肯定是经制水师假扮的!”
“没错,”李东阳趴在船板,想探出身子看得更有清楚些,又担心乱飞的箭矢会射中自己。躲躲闪闪的,甚至想躲到站在朱见深前面,用身体挡住危险的方义后面去。
“能一眼识破是神机铳,还立即做出应对举措,确实是经制水师无疑。大明马步军,只有神机营擅长火器。但是经制水师却习以为常了。”
酆化雨点了一句,“就是不知道是内河水师,还是海巡水师。”
三宝太监的那支庞大的水师官兵被分拆,很多人专做了内河水师。
十有八九是内河水师。朱见深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
“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先打退他们再说。嗯,不好,他们开始准备火箭了。这些王八蛋,老子怎么得罪他们了!”朱见深跳着脚骂道。
易千军和张杰也发现了贼人的异常,当即做出了反应。
张杰传令抽调部分军士,会同船夫一起,收拾易燃物,把门窗盖上木板,铺上泼了水的棉被,做好防火准备。
易千军背上弓箭,吹了声长长的唿哨声,一马当先,攀着绳索,沿着主桅杆往上爬。手脚麻利,动作飞快,就跟一只猿猴一般,很快就爬到桅杆顶上用来了望的望斗里。
陆陆续续有十几人也爬上了每艘船的桅杆望斗里。
“嘣”的一声弦响,众人明显感觉到一支箭矢呼啸着从头顶上飞过,对面贼船上应声倒下一位头领模样的人。
“乖乖,听这声音,是铁力木特制的一百二十斤强弓。易师傅牛笔!”朱见深咋舌道。
其余人纷纷点头。
其余望斗上也纷纷射出箭矢,贼船上举火把的人纷纷中箭。
易千军为首的十几位善射手,居高临下,十中八九。不一会,贼船上不要说举火把的人,就是敢冒头的都没有几个。
一刻钟后,又一批善射手爬上望斗,接替同僚——张弓拉弦很费力气的,这一点朱见深是深有体会。
张杰指挥护卫队的弓箭手在甲板上列队,换上火箭,对贼船发起反攻。
火箭在空中呼呼地乱飞,噼里啪啦地落到敌船上,各处地方看到火苗乱烧,眼看就要越烧越大。
偏偏贼人们被望斗里的善射手压制得动弹不得,更不用说去救火。
扛不住了,再对峙下去,船只都要变成火把了,想逃都逃不走了。
很快,贼船纷纷调头,远遁离去。
“现在还是黑夜,穷寇莫追。传令各船,继续加强警戒,小心贼人潜水摸上船来,偷袭我们。”
朱见深趴在船板上,对着下面大声传令道。
“是!”
从望斗滑下来的易千军,抬起头,与张杰一起高声应道。
转过身来,看到众人都盯着自己看。
除了酆化雨还是一脸天高云淡,其余的人都是一脸敬佩。
“殿下,你是怎么想到防范潜水偷袭的?”李东阳问道。
“嗯,换做我是贼人,会趁着撤退时,悄悄派人潜水过来,摸上船来偷袭,杀一个措手不及。”
原来如此,殿下这是以己度人。不过殿下,你确实很阴险。
王恕和马文升站在艉楼上,看着下面忙碌的护卫队。
救治伤员,举着火把把船只照成白昼,巡逻队沿着甲板来回巡逻,高处都安排人,了望船只四周的水面。
“约斋,没能让你手刃贼人,是不是很遗憾?”王恕转头问道。
马文升把刀插回刀鞘里,笑了笑,“确实有些遗憾。”
“约斋,你有没有发现,今夜这贼人,来得好生蹊跷。”
“原来石渠先生也看出来。这些贼人进退有度,应该是经过训练的。不是一般的水匪河盗。”
“看来朝堂之争,已经蔓延到地方了。”
王恕看向幽黑的远方,喟然叹息道。
两艘撤到一半却成了火把的贼船,停在那里,贼人早就跳水跑掉了,大火熊熊燃烧着,越烧越旺,从火把变成了篝火。
“私调经制兵马,形同谋逆造反啊。”马文升看着篝火感叹道,“谁胆子这么大?”
“利欲熏心者,哪个不是胆大包天?”王恕背着手突然说到朱见深。
“刚才我还十分担心殿下。”
“石渠先生担心什么?”
“担心殿下轻佻妄动,不听将校劝告,擅自出击。如上皇在土木堡一样。主帅无能,累及三军。”
马文升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殿下就在隔壁船上,我们都看得听得明白,除了贼船后撤的那句命令,全程是不发一言。嗯,除了骂几句暂且不知的幕后黑手。”
王恕转过头来,沉声说道:“幸哉!”
马文升深有同感点点头,“幸哉!”
赵焮也觉得很遗憾,此战居然还是靠易千军带着善射手,一举定乾坤。自己带着人放了两轮火铳,感觉像是成了易千军为首的善射手们的背景音乐。
不过他也知道神机铳就是这个鸟德性。虽然威力大、射程远,但是流程繁琐、射击缓慢,甚至还有危险。
要是把火炮带两门来就好了,一炮过去,直接把贼船打它个对穿。
不知道殿下所说的火铳是什么样的?听说内库里藏着许多玄书秘籍,说不定里面有新式火铳的制法,恰好被殿下看到了。
赵焮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带着邹化吉、丁庆善和十来个神机营军士在船边上巡视。
“大人,湖面上有人!”一位军士眼尖,指着水面大声喊道。
赵焮一个激灵,转身大喊道:“弓箭手,来几个弓箭手!”
然后睁大眼睛,努力寻找着湖面上的黑点。
“在那,在那!不要跑了,游过来,不然乱箭射死你们!”
湖面上的人很听话,慢悠悠地游了过来。
“是两个人,好家伙,一下子抓了两。”
“有没有兵器?没有啊,邹化吉,丢绳子过去,把他们拉过来。告诉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啊。这里有十几把刀,五六张弓,你要是放个屁不先吱声,就全招呼上来了。”
两人被拉了上船,精疲力尽地躺在甲板上,就像两条奄奄一息的鱼。
赵焮手握着刀柄,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威风十足地问道。
“贼子,老实交代,姓什么名什么,受谁指使,敢来行刺!要是老实招了,热水热饭,干净衣服,统统都有!”
“非要死扛充英雄,剁了你们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