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安分的父皇

坐在左边的瘦高个满脸忧虑,“皇爷交代的这件事,关系重大,首先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的话定要天崩地裂。其次是要能成事。不要银子花了,屁效果见不到。到那时,皇爷真要杀人了。”

矮矮壮壮,一脸胡须,像是胡人的另一人,坐在右边,也是满脸患失患得,“老袁,我知道。”

他左右看了看,凑到高个耳边,极力压低声音道:“巫蛊厌胜之术,在禁内是禁忌。就算是提一个字,立即拿下,打死不算。皇爷这次,怎么...怎么就受人蛊惑了?”

“唉,皇爷也难!卢忠金刀案,差一点就咬死了皇爷。阮浪、王瑶等忠义内侍,被一扫而空。南内现在全是那边的耳目。皇爷是动弹不得。”

“接着是王文案...唉,老哈,你怎么搞的,找的那个混蛋,怎么连人都能搞错了?”

姓哈的矮壮者,露出尴尬之色,“我怎么知道这个混账如此靠不住,连王直和王文两位大老爷都认不得。老袁,我也难。现在不同往日,要能听话办事的,又要嘴严不乱说的,太难找了。”

“这回,你不会又稀里糊涂的了吧。”

“俺们不会再扯淡了,你看着。骨骨措是辽东有名的巫师。据说以前是海西女真那边有名的萨满,请神通灵,神灵得很。永平府滦州李大户,老袁你有个小妾是那边的,应该听说过吧?”

“就是出了两位举人,祖先做过工部侍郎的李大户?”

“对,就是他们家。李大户前年还连生了三个子女,去年说没就没了。”

“跟骨骨措有关系?”姓袁的瘦高个问道。

“李大户的儿子,已经二十多岁,也成家生子。见到老父亲迟迟不托付家业,反倒弟弟妹妹越来越多,担心那点薄产不够分。”

“正好骨骨措要来中原谋事,路过滦州,经人介绍,李大户长子请他出手。一番发作,当月就见效了。我也是有个密友偶尔探知到这件阴私,这才找到骨骨措。”

袁姓男子捋着胡须,沉吟道:“如此说来,这位还有些道行。只是他愿不愿意担这天大的干系,做好这件事?”

“他是东北女真萨满,化外之人,哪里懂得天威煌煌。只要给饱了钱,叫他去持刀冲撞午门都干得出。做下这事,叫他往东北一躲,谁还能找得到?什么手尾都没有了。”

袁姓男子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老哈你说得对。就他了,看他开价多少。”

等了一会,心腹仆人引来一位男子,胡须张开,摘下大帽,只见他后脑勺梳着一条老鼠辫子,其余剃得精光发亮。

穿着一身直缀袍子,却显得不伦不类,沐猴而冠的感觉扑面而来。

“骨骨措,快来见过方员外。”哈姓男子跳了起来,抢先说道。

“见过何员外和方员外。”骨骨措用生硬的官话说道。

“请进,请进!”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两位仆人站在门口,漠然地看着来往地每一位人。

伙计端上酒菜,一位仆人接过来,自己端进去,也不让伙计再靠近半步。

过了半个时辰,在隔一条街的姚婆子火烧店,穿过后面厨房,进到一间不大的院子,十分安静隐蔽。正屋里坐着两人,正是孙岳和钱安。

孙岳看着手里的一卷纸卷,刚刚由人递进来的。

“醉月楼今天是热闹非凡。于少保跟王文见了面,说是王文宴请的于少保。”

正在埋头做记录的钱安抬起头,不解地问道:“王文跟于少保凑到一块去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墙边柜子里,扫了几眼,找到两处架子,抽出几卷文卷来,一一翻阅了一番,恍然大悟。

“于少保跟王文,同为永乐十九年辛丑科进士。于少保是殿试金榜第三甲第九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王文,原名王强,殿试金榜第三甲第六十名赐同进士出身,而且座师同为金善(金幼孜)金文靖公。”

“文人最讲师门渊源,这层关系确实再亲近不过。老钱,你说王文和于少保会谋划什么?”

“王文对南内虎视眈眈,我猜啊,十有八九是针对那边的阴谋。只是于少保刚直中正,应该不会同流合污。”

孙岳摇了摇头,“我也信于少保刚直中正,只是担心他太过忠直,万一被王文利用了呢?这个姓王的,城府深沉,又急峻刻薄,一肚子坏水,于少保要是上了当,就麻烦了。”

钱安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王文是太子太保、左都御史,于少保是太子少保、兵部尚书,我等根本够不上,还是报进去吧。”

“也罢,老钱你记下,一并送进去。”孙岳一边说着,一边展开另一张纸卷。

“醉月楼另一间雅间,袁彬和哈铭,化名方员外和何员外,见了一位男子,似为东北女真人,神神叨叨的,有所不妥。”

“东北女真人?神神叨叨的?袁彬和哈铭到底想干什么?”钱安也十分不解。

“老钱,袁彬和哈铭这两人,可是上皇的铁杆死忠啊。上皇土木堡不幸落入虏手,内侍护卫都跑得精光,只剩下这两人。后来李实、杨善迎回上皇,身边也只有这两人伺候跟随。会不会是奉南内之命,暗行某事?”

钱安当机立断地说道:“记下,呈进去。我俩不要在这里胡乱猜测!”

“对,记下了事。不过那份细则要求,一定要详尽。你把这份纸卷抄一遍吧。”

“好。”

两人埋头忙了半个时辰,终于把手头情报整理成一本册子。

钱安站起身来,一边甩着手腕,一边来回走动着。

孙岳端着已经凉了的茶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老孙。”

“嗯。”

“你说那份细则会不会真是李神童写的?”钱安问道。

“那份《情报收集、整理、分析以及防谍保密细则》?”

“是的。这份细则,真是让人匪夷所思。用间、刺探、传递、整理、分析、防谍、保密,所列条款,无一不切实可行,正中要害。”

“情报?此词前所未闻,难道是新创的?‘目标人和事的详细情况的信息报告,称之为情报。’‘获取的情报依重要、紧急程度,分为甲乙丙丁四级,刺探、传递、整理和保密按级别处置...’”

孙岳摇了摇头,歪着头猜测道。

“如此文法,艰深晦涩,奇辞奥旨。还有那断句的什么标点符号,正常士子文人谁会如此写?李东阳好歹也是顺天府学诸生,受过大儒教诲,不会写出如此文法来。”

“是啊,你说写此文的人没读过书,他就写不出如此款目清晰、用意深刻,又行之有效的条文来;你说他读过书,偏偏行文用字如此怪异。”

钱安陪着一起猜测道。

“确实让人想不通。难道是太后她老人家?”孙岳猜测道,随即又摇了摇头,“太后之父,也是在下曾祖,乃永城县主簿,素有家学。太后十余岁便选入宫,配于还是皇太孙的宣庙先帝,然后在宫中受诚孝昭皇后教诲。”

“知书达礼,颇有贤名。曾祖碑文和祭文,都是太后亲笔所书,文采炯灵,不是太后,这份细则不是太后所书。”

孙岳和钱安陷入疑惑,“那到底是谁所书?”

过了一会,钱安最先释然:“管他谁写的,反正是太后指派下来的差事,我们用心办就好。”

孙岳点点头,“没错,我们生是那边的人,就是死也被算做那边的鬼。不如跟着太后搏一搏,定能博出个前途来。”

正说着,有心腹伙计急匆匆地敲响了屋门。

“什么事?”

“刚刚探子来报,京营的兵和顺天府快手,围了南内。”

“什么?”孙岳和钱安惊悚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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