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有事要忙,爹爹也出了门。前两天才带小玉出过门,最近小玉没那么好动了,柳臻一般都是每五天带它去郊外溜达溜达。所以现下真的没什么事是她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了,除了她旁人都忙。
柳臻懒懒地坐在花园的葡萄架下,悠悠地叹口气,起身打算回房看话本子去。
“姑娘,这是什么?”杜鹃正在房里收拾,见柳臻进来,捧着什么东西过来问道。
“啊——”柳臻将东西拿到手上,笑着说,“这是……这是我前不久新得的发带。”
杜鹃稀奇道:“原来是发带,我说这上面怎么用的都是好东西呢。东西虽好,就是做工不太好。粗粗一看,注意都被上面的玉石吸引过去了,仔细看做工,其实下面的彩线编的并不是很工整。瞧着不像熟手做的,姑娘花多少钱买的,可别是让人哄了去?”
柳臻尴尬地笑笑,这发带总体瞧着不错,确实禁不得细瞧。萧秦毕竟手生,有些地方歪歪扭扭了一些也是难免的。没好意思说是萧秦亲手做的,但是也不能承认自己被人骗了,她眼神闪烁道:“我瞧着倒还不错,也没花什么银子。”
见她喜欢,杜鹃提议道:“不如我帮姑娘重新梳头,将发带编进去试试?”
柳臻转身眼睛亮晶晶地望向她:“那……试试?”
杜鹃帮柳臻编好头发夸了两句就忙去了,独留柳臻自己揽镜自照。
“编进头发里不仔细瞧,还以为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呢。这家伙还是挺有巧思的,知道是用在显眼地方的,还会想办法编上玉珠子遮掩技艺上的不足呢。呀,不如去给他瞧瞧他辛苦多日的成果吧。”
说干就干,柳臻立即起身打算去找萧秦。
走了几步路,突然想到上回去的时候要人通传才能进去的事,柳臻有些好奇他在做些什么才会如此特意避开人。
她转身又进了自己的屋里,隐去了身形才出门去。
柳臻还是第一次隐身来到秦府,她好奇地张望着,也许是心理作用,她觉得秦府的景色更精致优美了。
心里挂念着要去找萧秦,她匆忙观赏了一会,就沿着通往萧秦书房的路去了。
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对于怎么进去柳臻犯了难。她想等有人进出的时候,她跟着溜进去,但是萧秦平日里就不让人伺候,书房里更是轻易不让旁人进去。
她虽然可以自己进去,但是此时周遭都是静悄悄的,她若自己推门,声响肯定会惊动萧秦。那个敏感的家伙,说不定就能发现了她。
正当她为难之际,就瞧见了一个眼生的姑娘抱着什么东西过来了。
柳臻往边上避了避,那姑娘恍然无知地与她擦肩而过,上前轻轻敲着房门。
房内无人应答,那姑娘也不急,耐心地等着。
过了会门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声,是萧秦。他拉开门,不咸不淡地瞥了那姑娘一眼,眼神就落在了不远处的花草上。
“少爷,这是胡先生托人送来的。”那姑娘低眉垂眼,老实本分地道,“来人让说是胡先生回乡祭祖时特意带回来的。”
萧秦收回视线,定定看着那姑娘递过来的木盒,伸手接了下来,嘴里嗯了声,便要关门。
门关后,那姑娘欲言又止,抬手想扣门,举着手犹豫一会又放了下去。
柳臻目送着那姑娘如来时般悄声走了,心里的无奈真是散了又聚,聚了又散。那姑娘明显还有旁的话要说,结果他倒好,拿了东西就走,丝毫不给人家反应的时间。柳臻最后默念着萧秦本就是这样的人,她早该习惯才是,不能因为他对她稍微耐心了一点就奢望他对任何事任何人都那么耐心,这才又平静了心绪。
其实应对萧秦这样的主家是有方法的,有事就赶紧说,不要多作停留,也不要怕会因此惹怒他。不过这一点确实为难下人了,尤其姨母治家严谨,对下人的一言一行都颇有要求,下人不敢什么话都说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不容易等来的人不仅没能让门敞开,还关得更紧了,柳臻只能找别的办法。
她想捡一把石子扔门上看看萧秦会不会出来的,但是这无疑会更加迅速的暴露自己。
五月底的天了,昨天夜里落了雨,今儿虽不是火伞高张,也是有些闷热的,萧秦不可能紧闭全部门窗,一点气不透的。
柳臻背靠着墙壁,食指轻点着太阳穴,慢慢思索着。想到上回萧秦轻轻一跃就由窗外跳进了她的闺房里,她不由意动,径直走到了书房的窗牗所在之处。
萧秦是因为练武,所以身姿轻盈,但是她隐身的时候也会变轻呀。
看着大开的窗牗,柳臻松快地笑了。
多看看,多想想,总能找到办法的。
办法既已找到,那就要想办法进去了。
柳臻比划了一下,窗沿大约到她胸口齐平处,靠她自己是决计跳不过去的,说不定还要摔着。
反正这儿没人,她干脆去搬了一个高脚凳过来,踩着高脚凳上了窗台,靠着隐身术轻轻跳了进去。
因着隐身术,她觉着自己跳进来时分外轻松,双腿双脚一点都没被震到,更是没有疼痛的感觉,不由暗喜,想来隐身术又精进了些。
或许是因为天热,萧秦并没有伏案读书,而是搬了椅子正坐在窗前两尺的地方抓着书本看得正用心。
柳臻蹲下身想看他看的什么,奈何萧秦将书皮翻折进了里面,书名一个字也没露出来。
身为一个读书人,这么不爱惜书,也不怕被别人知道了打一顿。连她自己看书的时候都是很恭谨的,就算读个话本子也是平摊在桌子上的。
她只能站到他身侧倾身看书里的内容,原来还是很在意院试能不能过嘛!
看清楚书上的内容,柳臻开始打量他书房里的布置。
或许是因为不请自来地偷窥,她看得可比以往仔细多了。
越打量,她越是觉得这书房里多了许多曾经没有的事物,比如那台新打的书架,足有一面墙宽,书架上还有多宝格的影子,放了不少她从前没见过的器物和书册。
若是她有了这么独特的东西,定要拉着他同看的。
曾经的他也是,虽然他掩饰得好,可是每回他得了什么稀奇的东西,都会假装不经意地让她看到。每当这时,她都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藏不住的期盼。
想要获得认同,想要被夸赞或者被她羡慕。
这时候,只要她说上几句好话,他就会一脸嫌弃的把东西丢给她。她不要,他还生气。他态度常常说不上多好,但是她从没觉得他俩之间有疏离感。
可是,现在她感受到了。
目光一一从书架上的书籍上扫过,她原本想拿本书翻翻的,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待不下去了。
“这和小人行径有什么区别?”
柳臻暗自叹息着想要从这里出去。
“啊——”
柳臻欲哭无泪,外面放了高脚凳,里面可没有!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萧秦,尤不死心地攀着窗沿想要爬上去,却不小心碰到了窗扇。
轻微的吱呀声吓了柳臻好大一跳,她屏息看向萧秦,只见萧秦表情平淡地抬了下头,又去看他的书了。
萧秦不深究,柳臻应该感到庆幸才是,她却有些失落。
心里闷闷的,原本是来让萧秦看他给她编的发带的,如今也没了那心思。
来时的心情满是期待雀跃,与现下的憋闷失落,竟瞬时转换了。
时移世易,日月如梭,白驹过隙之间,已然沧海桑田。
萧秦,不再是那个只会陪在她身边的孤独孩童了。
日后,他中了秀才,就要更努力朝着离她更远的方向进取了,他的朋友也不只是她了。他会有更广阔的天地,结识更多的友人。
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
哥哥们如今都在外游学了,他……
柳臻倚着窗沿静静打量着萧秦,他离离去的时间当也不远了。
她还记得,幼时的他,可并不是自愿回到这里的,甚至一直想远离这里。
他没对旁人说过,可是她心里就是有这种感觉。
不知道他的想法变了没。
年纪越大,他的心思越深沉,笑容多了,心里的秘密也多了。
这么一想,他好久都没让自己配他看萧老爷的来信了。
呆站了许久,久到她的腿都有了酸意,萧秦终于起身了。
柳臻猜他是内急,因为他的神色颇为着急,也不知忍着看了多久的书了,才能把那样的人憋成这样。
“你早点去,我也不至于呆那么久了。”
一边嘟囔着,她一边悄悄出了书房。
好不容易出得书房来,柳臻脚下不停地直奔府外。
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柳臻现了身形,她听见不远处的长街上传来喧闹的声音,不禁往那里走去。
长街是新规划出来的,街两边是划分规整的方块,交上几文钱就能摆一天的摊。但是不是谁交了钱就能在这里摆摊的,得有特点。比如你下雪天能在这里卖青菜,缺粮食的时候能在这里卖粮,或者你的东西跟别人的制作方法一样但就是比别家做得好。
是故,长街更像一个交流会,让技艺优秀的人齐聚在此交流经验切磋,共同进步,能更上一层楼就更好了。
被不知缘由的喧闹声吸引,柳臻基本上没看两边的摊子是做什么的。唯有一家摊子很是特殊,让她忍不住驻足打量了片刻。摊主是位年轻人,看着和她大哥的年纪差不多。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放满药材的摊子后面,摊子边上放了个脉枕,而他则在分装着草药。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得好看。
也许是柳臻的目光太热切,那年轻人抬眼对上了她的视线。打量人的时候被发现,柳臻微微点下头,转回身略带着窘迫而去。
传来哄闹声的地方隐隐有食物的香气传来,柳臻好奇地穿过人流挤进去。
“柳臻!”
柳臻刚挤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是做什么的这么有吸引力,就听见有人叫她。
“原来是何家哥哥!”柳臻抬眼一看,就看见一个脸上带着黑印子的少年对着她的方向笑得正灿烂。
少年正是珍馐居的何琪,他手忙脚乱了一会,递了几根签字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摊子前挤了不少人,柳臻顾不得客套,连忙接过。
何琪手上动作飞快,和等待着的人讲了两句好话,他才用更灿烂的笑容对柳臻道:“你到里面来,这里面有个小凳子,你坐一会。”
本想拒绝离去的,但是心里正好闷闷的,何琪又热情相邀,她点点头,跟着何琪的指引进了摊子里面去。
柳臻仔细地看着手上的签字,签字看着像是竹子制成的。一串蘑菇、一串肉,一串豆干子,柳臻先尝的蘑菇,蘑菇很干香,吃起来有股肉的味道。她不喜欢豆腐,这豆干子焦焦脆脆的,豆腥气几乎尝不出来,倒也挺好吃的。三串中,肉串是最好吃的,口感很鲜香嫩滑,嚼起来还有汁水流出来,一点也不干柴。
何琪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打手势让边上的活计过来帮忙,将手上的蒲扇塞进过来的活计手中,他紧张地理了理衣裳才蹲到了柳臻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