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波眼珠子一转,笑道:“哥,你瞧咱老骆家,我妈养了咱六个娃,加上爸妈八口人,干的行当可真够全活的了,爸是农民,妈是工人,大哥跟小溪两个当老师的,我跟三哥干农机,你是开凉皮店的个体户,还有一个吃公粮的国家干部二哥,听说没?二哥现在都是个小头头了。”
李茗海觉得骆波说的有道理,回想着小时候艰苦的日子,由衷感慨着,“是呀,姑可算熬出来了,记得小时候,咱家娃多,姑跟姑父整天忙得,咱家如今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呀!”
从小就善于察言观色的骆波一会儿功夫,就发现服务员小梁不时偷偷瞄李茗海一眼,随即红着脸忙着手中的活儿。
他对着李茗海挤眉弄眼着低声说:“哥,这以后不会是未来嫂子吧?”
脸皮薄的李茗海伸手拍下骆波凑过来的脑袋,“别胡说八道。”
骆波捂着发疼的头顶,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般委屈地嘟囔着,“我要是胡说八道,你脸红撒呀?!”
回到家里,大喇叭骆波藏不住话。
他把李茗海跟服务员小梁眉来眼去的场景告诉了李羽。
李羽听后,坐在板凳上沉思片刻,她抬头对着喝奶茶的骆波说:“小海跟你二哥一样大,都22岁了,老二都结婚了,他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哪天你去县上送货,给海子捎句话,哪天有空领着小梁来家坐坐。”
骆波知道,妈妈这是同意李茗海跟小梁交往了。
这年一入冬,一场比一场声势浩大的雪循序渐进入侵西域大地。
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一夜之间,房屋、田地、牛舍、羊圈及路边的树木与远处的荒野、山坡都换上了银装素裹的冬装。
在新疆,漫长的冬天属于农闲季节。
沙场老板李献也回浙江老家跟亲人团聚去了。
沙场停工,骆滨、骆波相对清闲了许多。
这一周,他们没出车,帮着李茗海准备婚事。
傍晚时分,一家人窝在暖烘烘的屋里,炉子上一壶奶茶嗤嗤作响。
屋里散发着奶茶的香味。
骆波端着壶给亲人倒奶茶,深有感触地唠叨着,“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冬天跑车真遭罪,家里暖和和的,多歹塞啊(多美的慌的意思)。”
骆滨畅想着,“要是咱家新房装修好,也跟城里人一样安个土暖气,那不更攒劲撒。”
骆峰的五大家砖房紧挨着东面的院墙盖好了。
在新疆农村,新房要晾嗮一年,等墙体的湿气被风吹干了,才开始粉刷白石灰,否则会掉皮。
这土坯屋虽说有些年岁了,可是冬暖夏凉的。
李羽在炉盖子上烤着切成片的馒头和土豆片。
只要一家人相守着,烤的焦黄的馒头片在骆家人眼中都是天底下最香的美食。
骆波用两片馒头片夹上油辣子,这是他最喜欢吃的饭菜。
一家人商量着后天给李茗海娶亲的事儿,聊到好晚。
屋外的一切被积雪遮盖地严严实实的。
一大早,骆滨兄弟俩还在睡梦中,就被骆峰喊醒了,“老三、三十白,快起床扫雪,雪把屋门堵住了。”
持续了一天一夜的落雪达到三十公分。
凛冽的西北风吹过,风被东边稍靠南边的新房西墙挡住,在院子里一个回旋,把雪吹倒低洼处,聚成一坨一坨的雪堆,堵在了土坯屋门口。
骆滨、骆波连忙穿上臃肿的棉衣、棉裤,戴上厚棉帽。
兄弟俩人合力推开一点儿缝隙,赶紧拿着屋里的扫帚、铲子,梗出一小块空间,
俩人又依次侧身挤出门外。
骆滨和骆波拿着院子里的铁锹开始清扫门口的积雪。
这场雪够大,兄弟俩是壮劳力,清扫完院子里的积雪,又去清扫马路上骆家分管的那块马路。
等打扫完马路,兄弟俩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液。
兄弟俩被这美丽的冬景吸引住了,没急着回屋,欣赏着冬景。
新疆的冬季,天空和大地仿佛离得很近,处处是梦幻的蓝白之色。
相比其他季节,阿勒玛勒村的冬天少了许多喧嚣,四处洋溢着宁静。
村庄、树林、道路、山体、炊烟与三两个人相互映衬,每一个组合都是一副美丽的油画。
骆波看着路上的积雪,朝骆滨摆摆头,“三哥,走进屋吃早饭吧,吃完饭咱俩干个活儿。”
骆峰家院落,骆滨兄弟俩用喷灯把拖拉机油箱烤热,用摇把子把604拖拉机发动着。
俩人又抬起一个闲置在墙根处的铁板,装载车斗上。
兄弟俩跟李羽开着拖拉机朝电焊厂赶去。
骆波给李羽讲着拖拉机车头前安装个推雪板的原理。
挂钩怎么焊接、横梁支架安在哪个地方。
骆波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聪慧的李羽一点就通,麻利地焊接着能随时安装、卸下的活动推雪板。
骆滨看着简易又便捷的推雪板,由衷赞叹着,“三十白,可以呀,有脑子啊,不愧是咱老骆家的人。”
骆波将推雪板悬挂好,拍拍手中的雪,“那是,三哥,你不知道,我在少管所其他没学到啥,修车、拨弄机械是最老道的(能干的),这点我随咱妈了。”
李羽怜惜地拍打着骆波肩头的白雪,招呼着,“快上车,瞧你哥俩耳朵冻得快跟冰碴子一样了。”
在正午温暖阳光照射下,白色的雪泛出点点银色的光芒,犹如浩瀚海洋中的粼粼波光。
清扫完自家院落的村民才开始清扫路边的积雪。
各族村民还没拉开架势干,就听到马路东边传来拖拉机的引擎声。
只见骆滨的那辆604拖拉机前面安了个推雪板。
拖拉机推着积雪朝西边过来。
各族村民欢呼雀跃着,开心地喊叫着。
拖拉机后,骆波搀扶着李羽说笑着走过来。
艾力和妻子玛利亚看着骆家人的善举,不由微笑点头赞许。
玛利亚遗憾地嘟囔着,“骆家的人都是好心人,真是好人家。要是,骆滨当年考上新疆大学该多好呀!”
话语中充斥着浓浓的惋惜和失落之情。
艾力听出来妻子的言外之意,骆滨考上新疆大学,也许能成为他家的女婿。
他远望着拖拉机驾驶室上专注开车推雪的骆滨。
心想,骆滨变化真的挺大,看上去稳重多了。
他低语道:“汉族人的话没错,三日不见、刮目相看。”
村民马大力扯着回族调高喊道:“三十白,你家学习雷feng好榜样呢,这下,额们方便多了撒。”
小四川也双手扶着铁锹把站在路边开玩笑着,“三十白,拖拉机把这条路推完,耗不少油吧?让马村长报销。”
骆波也开起了玩笑,“报销不报销的没撒,明天我海子哥迎亲回来,村民们少往车前扔几块木头就行。”
“哈哈哈------”村民们哄堂大笑。
“行,就冲骆家推雪这事,明儿个我们不朝路上扔木头了。”
“就是,红包就不要了,不过,你们至少给我们发点瓜子糖的撒!”
“三十白,你告诉海子,他的红包嘎嘎的(小红包)也没事,木头我们自己抬走撒!让他把心放肚里好好地(让他放心的意思)。”
“就是,播害怕撒(不害怕)。”
……
西域县的农村,汉族人家有娶亲的,迎亲队伍路经之处,各族村民为了烘托喜悦气氛,会抬起木头横放在路中央,向新郎官索要红包、香烟或白酒。
新郎官红包给的多,街坊四邻的会立刻抬走拦路的木头。
新郎官给的红包不满他们的心意,他们会扭头离去,让娶亲这家人自己抬走拦路的木头。
骆波又刷宝般跟着村民说笑着,“海子哥开的凉皮店歹塞(好)的很,你们去县城办事,吃个凉皮亚麻攒劲(很好,很舒服),不过,不能白吃哈,吃完凉皮要给钱的撒。”
马路上又一种欢快的笑声,笑声震落了树枝上毛茸茸的积雪。
几只落在树梢上的乌鸦被笑声惊得排翅仓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