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凉皮店

秋风吹,秋草黄,每年秋季的牧民转场又开始了。

每年9月中旬,伊勒地区的夏牧场。

天刚蒙蒙亮,牧民们就收起帐篷,赶着羊群、牛队、骆驼和骏马翻山越岭、穿云越雾,踏着漫漫艰辛的迁徙之路,行走在蜿蜒崎岖的牧道上。

哈萨克牧民从果子沟夏牧场转回到气候较暖和的冬季牧场,让牛羊安全越冬。

阿勒玛勒村这条贯通东西的马路是西域县牧民转场的必经之路。

每天尘土飞扬,连绵不绝,牛羊欢腾。

马路边的住家户这段时间不敢晾嗮衣服,屋外的东西都落一层厚厚的灰尘。

骆波和骆滨站在北山坡俯视着一群群走过的牛羊队伍,浩浩荡荡,牛哞马嘶,尘土滚滚,气势磅礴,颇为壮观。

在新疆,牧民世世代代形成了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

牧民在不同季节利用不同高度草场进行迁徙的游牧方式称之为转场。

千百年来,哈萨克牧民采取转场的方式使世界上最后一个马背上的游牧民族得以生生不息。

这段时间,骆滨不甚忙,腾出空来在山坡上捡些松木回家,为十一月的冬宰节熏烤马肠子做准备。

他用麻绳捆好松木,抬头看见骆波望着马路上浩浩荡荡绵延数里的牛羊发呆。

骆滨用手背擦擦汗,“三十白,想啥呢?”

骆波转过脸,一脸的落寞,没头没脑地问道:“三哥,咱俩就在农村窝一辈子嘛?你甘心嘛?”

骆滨轻笑道:“你呀,别站着这山望着那山高,你没听大哥回来说呀,城里人也不好混,干农机是苦点累点,可是只要勤快肯吃苦,能挣大钱呀!咱俩开拖拉机干一个月挣得钱都顶的上大哥大嫂两人三个月的工资了,三十白,知足吧。日子吗,就是这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骆波见骆滨不大的年纪就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没再吱声。

他走到捆好的松枝跟前,弯腰将松木架在肩膀上朝坡下走去。

骆滨见骆波迈地步子有些大,走的有些急,生怕他摔倒,扯着嗓子喊道:“三十白,好好的撒,不知道下坡走慢点撒。”

他边喊着边伸手将另一捆松松枝条用力送到肩头,跟了上去。

兄弟俩在家休息的几天也没闲着,到北山坡捡回来松枝条,又拉回些枯木。

把枯木用斧头劈成一小截一小截的,方便李羽烧火做饭。

忙碌好几个月,好不容易休息的江道勒提回西域县的家住着。

骆滨兄弟俩又把两辆拖拉机保养一番。

他俩还没喘口气,李献的活就来了。

西域县建筑公司在李献的黄沙场购买上百车砂石料,要骆滨送货上门。

李羽听说拖拉机朝县城拉货,将一坛子腌好的油辣子让兄弟俩给外甥李茗海捎去。

兄弟俩一人开着一辆拖拉机送货上门。

骆滨要去解放路百货公司家属院找江道勒提。

骆波去给在天山街开凉皮店的李茗海送油辣子。

开着604拖拉机停到天山街路边。

骆波跳下车,看着一家门面房上挂着“李家凉皮”的牌匾,笑了。

他自言自语道:“这个海子哥,干起事还有模有样的,真像那么回事。”

骆波抱着坛子朝凉皮店走去。

凉皮店不大,顶多20平米。

用玻璃隔断把屋子分成两块。

里面四分之一的地儿是厨房。

外面摆着四张八仙桌,十几个方凳。

骆波把坛子放在玻璃隔断旁。

见有位二十出头的女孩跟李茗海在厨房忙碌着。

背对着门口的李茗海在把一张张黄色的凉皮切成块。

女子在盆里清洗着碗筷。

面朝门口的女子见有人进来,操着一口浓浓的川音问道:“吃凉皮撒?”

骆波摇摇头,右手竖立在嘴唇旁,示意女子不要吭气。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李茗海身后,正准备吓唬专注切凉皮的李茗海。

没想到,李茗海冷不丁一个转身,嗔怒道:“三十白,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哥呀?”

骆波没吓着李茗海,反被李茗海吓得够呛。

他捂着胸脯皱眉责怪道:“海子哥,你要吓死我了,你一点没变,咋还跟小时候那么贼呢?!”

李茗海指指案板旁的玻璃窗,“瞧见没?底下的玻璃外面糊了层纸壳子,就跟镜子一样。”

他放下切刀,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埋怨道:“你个没良心的,这么久了才来看我,听说你开农机挣大钱了?!”

“你咋知道撒?”骆波纳闷。

李茗海指指外面的餐桌问道:“吃碗凉皮吧,小梁,这是我亲兄弟,你拌碗凉皮,多放点蒜泥。”

骆波一屁股坐在餐桌旁,咧着嘴笑道:“海子哥,还记得我喜欢吃蒜泥。”

李茗海端着茶壶给骆波倒杯茶水,“上星期我去阿勒玛勒村看姑姑,她告诉我,你跟老三干农机挺不错,挣大钱了。她还劝我,开凉皮店生意不好的话,让我跟你们一起干。”

骆波眉飞色舞地问:“跟我们干不?”

李茗海压低嗓门说:“不挣钱,我盘下这凉皮店傻呀?!”

那位叫小梁的女子端来一碗凉皮。

看着薄薄呈条状的白色凉皮,上面撒的黄瓜丝、香菜、辣子面、蒜泥等让骆波流下了口水。

他接过李茗海递过来的筷子赶紧拌下调料,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风卷残云般把一碗凉皮吃进肚里,连酸辣可口的汤汁都喝得精光。

李茗海见骆波胃口大开,让小梁又端上来一碗。

骆波吃饱了。

他用手心抹抹嘴头子,“海子哥,你这凉皮味道真好,纯正的陕西凉皮。以前我在乌鲁木齐吃过。”

李茗海笑道:“以前那陕西老板挣上钱了,回老家之前把他的手艺全传给了我。我敢说,咱伊勒地区凉皮店,我的凉皮数一数二的。不少西域市的顾客来县上办事,专门来吃我的凉皮。”

骆波闻言,纳闷道:“哥,那你咋不在西域市开呢?那里人多。”

李茗海摇摇头,“酒香不怕巷子深撒,再说了,西域市门面房租费太高了,没把握的事我不干。”

他把头凑到骆波脸前,指着脚下低声说:“我听说,县城建局要把天山路这周围的房子拆掉,要盖个街心公园,公园外一圈都是门面房,我打算买一套。”

“那得花多少钱呀?”骆波非常感兴趣,“咱西域县也该建个中心花园了,记得我在乌鲁木齐上学那会儿,舍友问我西域县有没中心花园,我寻思半天,知道我咋回答的嘛?我说西域县解放路只有个中心厕所,中心花园还真没有。”

李茗海被俏皮的骆波逗笑了,边笑着边朝他伸出三个手指头。

骆波讶异,“三万?!咋这么贵?!”

李茗海朝骆波翻个白眼,“给办房产证,使用50年,你现在看着贵点,待个几年,你就知道了,三十白,听哥一句话,你跟老三有钱了,每人买一套,租出去收房租,多带赛(多美的慌)。”

骆波把李茗海的话记在心上了,“行,哥,啥时候拆,你吭个气,提前告我一声。”

李茗海租的这门面房曾是县供销社的门市部,后来门市部不景气。

供销社为了给职工发工资,就把这排门面租出去。

这排门面房面北朝南,房后就是西域县的中心广场。

说是中心广场,也就是一块五十多亩地的平整地块,铺的是砂石,广场最北头的边界处修了个高达1米的台子。

台子前方竖着旗杆,旗杆上飘着五星红旗。

这是西域县各族居民开展一年一度的体育运动会的场地。

在西域县除了解放路的百货公司和巴扎稍稍繁华些,就属这里聚集的人群最多了。

李茗海给骆波又续上茶,“三十白,干农机也不错撒,你跟老三好好干。我看老三这几年也算打磨出来了,干事稳当。”

骆波环顾这小小凉皮店,好奇地问:“哥,你这是打算把这凉皮店干下去了?”

李茗海抿嘴一笑,“我打算干一辈子凉皮店,等这门面房拔了后,我不打算租房了,准备去陕西汉中去取经去。”

骆波朝李茗海竖起大拇指,敬佩道:“哥,咱家兄弟几个,你们都比我主意正,看准的事儿不回头,三哥也就比我大三个月,比我考虑事周全。”

李茗海伸手朝他额头弹个脑壳,佯嗔道:“你呀,那时候,一家人都让着你跟小溪,瞧把你俩惯得。”

骆波用手挠着额头,嘿嘿笑了,关心道:“哥,开凉皮店辛苦嘛?冬天是不是来吃凉皮的人就少了?”

李茗海看了眼摆放碗筷的小梁,“哪有不辛苦的?开凉皮店就是挣的辛苦钱。每天半夜五点钟就要起床做凉皮,和面、洗面,用水把面筋洗出来,再用沉淀下来的面糊糊做凉皮,忙碌一整天,下午八点打烊。一天24小时,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做凉皮、卖凉皮,有时候累的我不想干了,可不干咋养活自己,只能咬着牙挺下去,不过好在凉皮子的利润大。别以为凉皮就夏天吃的人多,到了冬天,来吃凉皮的人也不少。三伏天吃凉皮子消暑提神,到了冬天,我用卤汁勾芡的热汤,往凉皮子上一浇,那可是热汤又暖胃又御寒的。凉皮子只要做劲道没啥区别,来我这吃凉皮子的人都是冲着我的汤汁来的。”

“哦。”骆波点着头说:“看来,干啥都有自己的道道儿。”

李茗海接话道:“那是,隔行如隔山嘛,干农机我是一窍不通,做凉皮你是门外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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