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滨是个孝子。
他从西域市巴扎买了头跟家里那头老黄牛外形、体格相似的壮年公牛。
骆峰看见这头牛开心得几天合不拢嘴。
他每天赶着牛车去自家田地忙活。
看见路边、壕沟里长得郁郁葱葱的野蒿子,就用别在牛车边缝上的镰刀割些装在牛车上,拉回家晾嗮干当柴火用。
在春夏秋三季,骆峰家一般不用煤炭烧菜做饭,都是骆峰在半道上捡回来的木柴或蒿子草。
牛对骆峰这个老农民来说,就是个朝夕相处的好友、帮手。
骆滨这两年挣上钱了,还完拖拉机的贷款后,手头还有不少余钱。
他把钱都交给李羽,让老人备料盖房子。
骆峰家受李羽的影响,做事都很低调,从不炫耀自己家挣大钱。
在整个阿勒玛勒村的各族村民眼里,马明家算是第一个名副其实的万元户。
马明有钱后在自家院落上今年建个屋,明年修个房。
两年下来,他家院落大变样。
村里最气派的院落就是马明家的,各村村民戏谑地称呼他“马万元”。
临街的四大间砖房是马明家的小食堂。
老土坯屋早已拆掉,不见了踪影。
院子里十几间砖瓦房绕院排成一圈。
屋前中央是个花园,花谢了,苹果树却果实累累,伸手就可尝鲜。
再朝南走就是他家的后院。
一排棚圈,这边的牛儿哞哞直叫,那边的羊羔子俏皮地抢食。
这几年,马明夫妻俩的小食堂挣不少钱。
他家是阿勒玛勒村最富有的人家。
骆峰双手背在身后来到马明院子中央,对着紧闭的屋门喊道:“老马,老马。”
马明走出来,一只胳膊朝衣袖里塞,“哟,傻骆驼,撒球事这么急撒?!”
白色回民帽还没来得及戴,头发灰白而稀疏,眼角还有两疙瘩眼屎,看样子刚起床。
骆峰不好意思了,歉意地笑道:“老马,不知道你没起床撒,昨晚忙好晚?!”
马明系着衣扣,打着呵欠嘟囔着,“来了一帮子客人,染酒着呢,光小四川那里拿酒就十几瓶,一帮子酒鬼。这食堂劳神求子的,熬死了。”
骆峰羡慕道:“从早忙到晚,是累的慌,可你有钱挣撒,瞧瞧你的院子,阿勒玛勒村的万元户。我们种庄稼的,看天吃饭撒,更没撒球意思。”
马明笑得美滋滋的,心满意足地环视自己的小院,问道:“傻骆驼,撒事?”
骆峰站在果树下,看着树枝上的果子,“你这果树缺羊粪了。哎,你问问你兄弟撒,咱这马路光铺了砂石料,以后还扩不?是不是也铺沥青路?”
马明双眉一挑,戏谑道:“咋,打听这,你老东西也舍得盖新房了?额早就说你哈,砖块放了几年了,等着它给你下崽子呢?!”
骆峰憨笑,“这不,钱腾不出来撒,我准备盖五大间砖瓦房,不知在前院盖,还是后院,拿不定主意撒。你问你兄弟,以后会不会扩建马路撒,万一扩建马路新房子碍事,拔掉多可惜撒。”
马明边打着哈欠边煞有介事道:“那谁知道撒?他又不是县上当官的,一个小村长知道个屁撒,额佛你(我说你),就在前院盖得了撒,多有面子撒。傻骆驼,盖几间?”
看着马明睡意惺忪的神态,骆峰打算离开,“能盖几间,至少盖个五大间吧。老马,继续睡个囫囵觉撒,我走了。”
“还睡个求撒,傻骆驼,听说你家老大、老二真是儿子娃娃(男子汉),老道着呢。”马明一脸的八卦。
骆峰止住脚步,眉角一挑,“老道撒?”
马明一脸的羡慕,“骆川当官了,骆江也是小头头了,都是吃公粮的,多攒劲撒。”
“攒劲的屁,名声好听,顶球用。”骆峰怼道,“别的不说,我儿子要老道,还让我们住土坯房呀?!你家盖新房,马春还给你万把块钱。我盖房子全靠老三的那两辆拖拉机。”
在骆峰看来,在机关事业单位上班的两个儿子也就是荣耀多于实惠。
骆川夫妇当教师多年,生活清贫的还不如马明家那赶巴扎的长子马春呢。
骆江倒是个副科级的小头头,待遇不咋地,每月的工资赶不上骆滨跑半个月的运费。
“不过,话说回来,不是老大两口子在银行担保,老三也没钱买拖拉机。”骆峰脸色柔和,心满意足道:“这些年,老大给几个弟弟出大力了撒。老二上大学后两年的生活费都是他掏的,老三、老四这些年没少麻烦他。”
马明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街坊四邻都眼馋你家老大娶了个好媳妇。”
骆峰接话道:“你家小儿媳也不错呀,每天给你老婆子帮忙,听说她做的面肺子亚麻好吃。”
马明身子探到骆峰面前,嘴巴凑到他耳畔,说着大实话,“你不知道,我家小儿媳贼着呢(精明的意思),她打算接我老婆子的班,当大厨了。你以为呢,白开让她干,她能来?!切,还是你家大儿媳实在。你家老二媳妇不咋来哦。”
骆峰听出来马明最后一句话里有话,没有说破而已。
他讪笑道:“牛娉整天上班,忙着呢撒。”
“妇联有撒忙得撒?”马明双眼瞪地溜圆,“不就过个三八节撒,没撒球正事。”
两个大男人站在院子里聊着家常。
“老骆,老骆。”院外的马路上传来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
骆峰拔腿就走,“盖房子的老谭来了,不吹牛了,我回了。”
骆峰家小院,站着四五个年轻男子。
从他们身后走出来一个不到一米六的中年男子,看见骆峰,操着一口浓浓的川音问候着,“老骆好着呢吗,想通没有,哪儿挖地基?”
骆峰迎上前跟矮个男子握个手,“老谭,就在前院挖吧,前面腾出个四米来。记着,五大间哦,我家老二说,让你们把地基挖深点,多倒些砂浆混泥土的,以后有钱了,咱也盖个小二楼住撒。”
老谭转身招呼着手下人,“要带(好的),放心吧,挖完地基你验收下,不合意咱再挖。哎哎,你们都站着看屁啥,都忙撒子。”
前院顿时一片忙碌的场景。
骆峰走进伙房,李羽已把早餐做好。
“洗手,吃饭。”李羽端着盛着馒头的竹筐放在八仙桌上。
骆峰闷着头走到洗手盆前,不悦地嘟囔着,“老话说的好,老大傻,老二奸,老三老四飞上天,这个老二太奸了,家里大事小事跟他没关系。”
李羽咬了口馒头,转过脸问:“大早上的,嘟囔啥呢?咋又跟老二过不去了?”
骆峰一屁股坐在对面,拿着馒头掰开两半,一半顺手扔进筐里,把马明的话学给老伴听。
李羽朝骆峰翻个白眼,懒得接话茬了。
骆滨和骆波刚好走进屋。
骆波笑着安慰着骆峰,“爸,家里不是有我跟三哥嘛,二哥忙点就忙点,咋说都是小头头了。”
骆滨帮腔道:“要是二哥也跟我和三十白一样,三天两头在你跟前晃,你还不照样生气。咱老骆家还等着二哥光门耀祖呢。”
李羽鄙夷的眼神瞥了眼对骆江心存不满的骆峰,“别整天没事找事的,咱四个儿子哪个差了?就连三十白这两年跟着老三成了万元户了,咱是不愿显摆,老三开拖拉机第一年就是万元户了。咱不是财不外露嘛。”
妻儿你一句我一言地说的骆峰心里舒坦多了,得意地炫耀着,“咱老骆家是老子英雄儿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