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长将嬴渊送到万岁山寿皇宫前。
自从此宫成建之后,上皇就再也未去过大明宫。
“子川,戴权虽先你一步入京,不过你也无需担忧。”
“万事,自有朕为你撑腰,朕,就在宫外等你。”
有了姬长这番话,嬴渊也是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他在来京途中就意识到,回京之后,必须要迈过去的一道关卡。
其实不是胡永忠,而是上皇姬靖。
嬴渊抬头看向这座新建的宫殿,其宏伟壮丽、金碧辉煌之感,要远胜于大明宫。
只是,殿前顶梁大柱上的红漆,仍旧散发着一些味道。
住在这里,不会有‘甲醛’吗?
殿前的台阶,是由白玉铺成,层层叠起。
嬴渊一脚踏上,没感觉比寻常石阶好到哪里。
踩这种玉石阶,若无内侍搀扶的情况下,遇到个雨雪天气,很容易就会滑倒。
玉阶尽头,那朱红色漆门上的铜钉,是由黄金做成。
待进殿中,见四壁上绘满了栩栩如生的壁画。
有黄帝升天图、老子骑牛图、孔圣传道图。
甚至都有民间传说,姜子牙封神图。
还有各种道家神像,那是数不胜数。
在大殿的中央,有三座与人般大小的黄金像,一眼看去,就知是道家三清。
殿堂尽头,金漆雕龙宝座高高在上,四周则是由金玉打造的屏风,上面也雕刻着各种羽化成图案。
嬴渊走到三清像前,深深作揖道:
“末将嬴渊,拜见上皇陛下!”
话音刚落,殿内除了有他的回音之外,便再无任何回应。
过了足有半盏茶功夫,有内侍站在屏风前,因殿内布局问题,看起来,倒是有些居高临下的样子正盯着嬴渊,
“大胆!既来殿中,因何不跪?既见三清,因何不跪?既知上皇陛下在此潜修,因何不跪?”
三句发问,使得嬴渊愣神。
若是他一个回答不好,就是不敬神明,或是不敬上皇。
思虑片刻,他正色道:“臣因甲胄着身,恕不能行君臣之礼。”
“臣食君之禄,碍于甲胄,尚不曾向人君行跪礼,岂可向道祖行跪?”
话音刚落。
那内侍似是得到什么指令,再次朗声道:
“来人,为嬴将军卸甲。”
随后,有两名内侍陆续朗声道:
“卸甲!”
“卸甲!”
“...”
这种充满尖锐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内。
使周遭气氛,都变得有些压抑。
紧接着,便见有几名婢女来到嬴渊跟前,为他卸甲。
嬴渊张开双臂。
没过一会儿,一身甲胄尽除。
嬴渊双膝下跪,
“臣,万骑营都指挥使兼两淮总督嬴渊,拜见上皇陛下。”
“恭祝太上万年!”
说罢,又看向三清像,叩首道:
“弟子嬴渊,拜见道祖,道祖慈悲。”
语罢,长跪不起。
约莫跪了半个时辰左右。
嬴渊感到双腿发麻时,才听到上皇的声音,
“弟子?你何时信道了?”
说着,身着紫色道袍的上皇,赤足来到嬴渊身前,朝着三清香亲自上了炷香。
不过,上香时,并未低头弯腰,而是以一种平视的目光去上。
身为天子人君,不跪,无需敬鬼神。
嬴渊未抬头,缓缓开口道:“臣早在参军时便有些信道。”
上皇冷哼一声,“是因为正一真人曾寻过你吧?”
龙虎山天师,官方叫法是龙虎山正一真人,有品阶,为正二品。
嬴渊心中一凛,“回上皇,确有此事。”
上皇虽已年迈,但声音听起来仍是中气十足,
“正一真人的三十六天罡法,朕倒是见过,参天地玄机造化,望你莫要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嬴渊再次感到心惊。
上皇连这件事都知道?
“回上皇,民间有句话,叫做学得文武艺,报于帝王家。”
“臣蒙正一真人器重,习得三十六法,必以此法,为国尽忠。”
嬴渊回应。
在‘天子’面前,不可称天师,只得称其为正一真人。
上皇不动声色道:“为国尽忠,为朕添堵?”
嬴渊猛地抬首再叩首,“臣不敢!”
“不敢?”上皇笑了笑,云淡风轻道:
“两淮的事情,给朕一个解释,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说罢,他的语气忽变,冷声道:
“正一真人能教你天罡法,朕自是也会让他教于旁人。”
“大周,不缺你一个嬴渊。”
这一刻,嬴渊只感到大殿四周都是刀斧手。
一种无形的杀意瞬间就将自身笼罩。
使得他气息都变得有些紊乱,
“周襄,臣有不得不杀的理由!”
“除上皇所知以外,臣,需将一些事,永埋地底。”
“上皇一世英名,不容丝毫瑕疵!”
闻言。
上皇眯了眯双眼,单手负后,沉思片刻,抚须道:
“你在威胁朕?”
嬴渊额头已冒冷汗,“臣,绝无此意!”
“只是,两淮一事,应当止于周襄,不该再涉...涉及他人!”
寿皇宫修建的钱财,多半取自两淮盐税。
这笔账,不能算。
但一些相关的人,可以清算。
上皇除外。
嬴渊说要保上皇英名,就在于此。
否则,一旦传出去,将来史书怎么写?
写上皇英名一世,到老,却有挥霍无度之举?
上皇沉吟片刻,‘嗯’了一声,又问道:
“朕修建的这座殿宇,你瞧着如何?”
嬴渊只说了个‘好’字。
多说,唯恐出错。
“好在何处?”
“好在此殿中有真正的神明!”
闻言。
上皇忽而大笑,语重心长道:
“滚吧。”
“切记你今日之言。”
“南直隶总督周襄死则死矣,朕不再追究。”
“一切,就那么尘埃落定吧。”
嬴渊下意识喘出一口气,
“臣,谢上皇陛下。”
“臣,告退!”
他缓缓站起身,又缓缓转身之际,再次大口喘息。
就在方才,他能敏锐的感觉到,上皇是真的动了杀心。
虽说皇帝就在宫外。
可上皇一旦动手,皇帝...能拦得住吗?
好在,凶险往往伴随着机会。
上皇都亲口说不再追究,想必胡党,也能消停会了。
待出宫去,见了姬长,对方问道:“朕的父皇都与你说了什么?”
嬴渊如实道:“无非是两淮之事...陛下心中应该比谁都清楚。”
姬长点了点头,“无事了?”
嬴渊道:“应是无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