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仍是没有找到机会能与嬴渊当面辞别。
纵使她为女子,也能隐约猜到金陵港方才定是发生了一些事。
郡王、兵将、弓弩...处处都透着不寻常。
明枪、暗箭,嬴家表哥都需防范着。
所有人都只见到了他身披甲胄,举世无双的模样。
但曾近距离观察过嬴渊的林黛玉却是知道,尚不足二十年华的嬴渊,已经有了白发。
他来两淮,有些人视他为救世主,有些人视他为眼中钉,还有些人,想要他的命,骂他是奸臣。
但是他从来没有向世人解释过什么,只是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他...究竟是顶着多么大的压力,来收拾两淮的烂摊子?
他...肯定会很累吧?
待我回到北京城,只怕就再也不能像在两淮时,与他这般说话了吧?
毕竟,两淮只有我与他,而在京城,有他的迎春妹妹。
我...就只能是个外人。
想到这里的林黛玉,心中有些伤感。
她抬头看向被兵卒护在中间的嬴渊,眸子里忽有泪花在闪烁,像是随时都要夺眶而出。
她深呼吸一口气,忍住了心中的不舍与感伤。
因为她忽然想到,当初嬴渊对她的告诫。
父亲死后。
茫茫天地,她对谁都不可过分依赖,性子要学得坚韧一些。
所以,她止住了自己将要落下的泪水。
强行挤出一抹带有几分苦涩的笑意,看着逾行逾远的嬴渊,最终却连他的背影都见不到了。
愣神许久。
贾琏忽开口,“林妹妹,我们也该走了,到了京城,自有与嬴家表哥相见之日,不必介怀未能当面向他辞行一事。”
他没有多想。
林黛玉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随着贾琏登船。
她知道,再相见,她与嬴渊,便不能再如两淮时这般...亲密了。
虽说,在嬴渊眼中,他自个儿与林黛玉之间,并无任何亲密之举。
......
对嬴渊来说,只要将两淮的事情解决,整个两淮的事情,便也简单了许多。
当然,仅凭周王的口供,还不足以扳倒一位劳苦功高的封疆大吏。
所以,他还需要范知的供词,这就需要将其两个子嗣控制起来。
在此之前,嬴渊还需要做一件事情。
待返回营中,于节庵向嬴渊说了贾琏与林黛玉来请辞的事情。
嬴渊并未太关注,只是吩咐士卒好生照料周王,随后,便就亲自带着一支千人队去往都转运盐使司。
据周王所言,每年,两淮的盐官们,的确会给他一笔银子,但这笔银子的由来没有讲。
既然是盐官出钱,这钱,必然出自盐税,约莫就是预缴银了。
事关盐税,嬴渊就有资格,将都转运使捉拿归案,无需经有司会审。
嬴渊这么做,定是会有打草惊蛇的可能。
但,这也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周襄,决战已经到来,而且,他已经出招了。
接下来,是硬碰硬,还是再有什么底牌,尽管使来。
如今已经到十月下旬,他在十二月下旬之前,要返回京城。
解决完周襄,两淮的摊子需要重新收拾,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继续留在此处耗下去了。
随着嬴渊一声令下,上千名将士,陆续冲进都转运司衙门里。
这是他来两淮以来,首次带兵冲入官衙所在。
先前无论是去扬州知府衙门还是总督府衙门,都不曾行过查抄之事。
尽管都转运司衙门里的捕快差役想要阻拦嬴渊,但面对那上千名甲士,皆毫无用处。
一旁倒是有官吏会呵斥两句,但是在见到嬴渊之后,顿时不敢言语了。
嬴渊唤来一名差役,让其领路,带着人直接去抓都转运使‘耿九’。
在他还未来的时候,耿九便提前接到了消息,如今,正坐在屋里享用酒菜。
身前,有一个火盆,似在烧着什么东西。
待士卒将这边围困之后。
嬴渊便一脚踹开房屋步入其中,见耿九这般悠然自得,稍稍一愣,
“喝起来了?”
耿九笑道:“嬴总督要不要也吃上一杯?”
嬴渊先是看了一眼焰火逐熄的火盆,又瞧了瞧桌子上的那些酒菜,忽而眉头一皱,连忙抢过耿九手中的酒杯。
但是一切都太迟了。
耿九嘴角流血,嘴唇发紫。
嬴渊皱眉道:“你比范知倒是果断些。”
耿九摇了摇头,“我怕死,现在不死,待过两日,便不敢死了。”
嬴渊叹了口气,倒不是为眼前人而叹。
而是为不能找到扳倒周襄的新线索叹息。
此刻,耿九只觉肺腑中如烈火焚烧,痛苦不堪,他强忍着那种烧心的痛楚,咬牙问道:
“你觉得,你能赢吗?”
嬴渊仅是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随后,转身离开这间房屋内。
对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说的?
他刚出房屋。
就见于节庵火急火燎的来到此间,手中拿着一封密报,
“老师,来自江南的八百里加急。”
嬴渊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而屋内的耿九这时却痛苦的哀嚎起来。
“何事?”嬴渊询问。
于节庵先是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屋内,而后满怀激动的开口道:
“范知二子死于逮捕当中,长子已被我军将士活捉。”
嬴渊一愣,“这么顺利?”
江南他不熟,他的人去了江南,只怕也不是太好展开工作。
于节庵问道:“老师可记得有个叫做洪翼轸的千户?”
洪翼轸?
嬴渊稍稍皱眉,“有点印象。”
于节庵道:“此人在河套战役期间,任宁夏卫千户,乃是何福将军麾下头号大将。”
“河套战役之后,此人不知何缘故,调任松江卫指挥使一职。”
洪翼轸出身江南,大概率是想凭借军功,不愿追随何福去京,而是想回老家享福去了。
嬴渊道:“记住洪翼轸这个名字。”
“你在此稍候,待耿九死后,将其尸身昭众。”
说罢,他便拿着于节庵手上的密报返回营中。
......
半个时辰后。
耿九身死的消息,传到了周襄的耳中。
此刻,他正慵懒的躺在院中摇椅上,享受着几名貌美艺伎的伺候。
不知过了多时。
两淮各卫指挥使与备倭兵首领前来。
周襄喃喃道:“这个嬴渊,究竟是如何说服的周王?”
对此,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他很清楚一点儿。
到了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什么手段可以使出了。
唯一的手段,就是与嬴渊硬碰硬。
其实,话说回来,假如来两淮的不是嬴渊,而是换做朝中任何一个读书人。
周襄都有千万个法子去应对。
但,偏偏来的人是个武将。
不求光明正大,只求达到目的。
面对这样的人,周襄是真的没了法子。
“准备吧。”
“约莫也就这一两日了。”
“是非成败,看此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