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说什么?’心魔身笑着问道。
哪怕是被另一个自己的净涪本尊用近乎逼问的语气说话,他居然也未曾生出任何怒火乃至是所谓的忐忑与惶恐来。
哪怕早前一刻钟里他的脸色才阴沉得吓人。
他镇定得出乎佛身和净涪本尊的意料,可在同时,看见这样的心魔身,佛身也好,净涪本尊也罢,却又都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是净涪啊。
面对这样的心魔身,净涪本尊也是难得地笑了笑,‘我想要得到一个保证。’
‘心魔身,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才闹出了些事情来,现在又来一次......’
‘我不想隔三差五地就得解决你这边引起的问题,心魔身。’净涪本尊说道。
说起来,作为净涪本尊的他,还真是少有的说了这么长一通话。
往常时候,他哪一次不是简单的几个字就表明了态度的?
就今日里净涪本尊的这番作为,确实可以说明净涪本尊对这些事情的重视,但在另一个层面来说,何尝又不是净涪本尊他对这样事情的厌烦?
他已经厌烦一次两次地来处理心魔身这边出现的幺蛾子了。即便,他并不是真的就完全丧失了耐心。
这些时常作乱的心魔,到底是他们修行道路上必定要面对的劫数。面对这些修行劫数,净涪三身从来谨慎。
他们可是还想要在自己的修行道途上走得更远,攀得更高,看见那更璀璨华美的风景,见证最为真切的自我呢,如何能不谨慎?
可是他们能够谨慎小心地应对处理这些问题,并不代表他们就愿意去花费心神、精力面对它们。
尤其是在净涪心魔身其实还是有能耐将它们提前解决甚至是吸纳、消化的前提下。
心魔身还想要为自己强自辩解,抬眼却对上净涪本尊冷淡漠然的漆黑双眸。
那眼眸中平淡却庞大到深沉的思绪几乎叫人窒息。
便是他作为另一个净涪也不例外。
那一瞬间,他很想要避开净涪本尊的目光。
可是他到底按捺住了。
‘罢了。’他忽然叹了一声,快速说道,‘我会尽量处理。但是,本尊......’
‘你该知道,我等分化三身修行,比之其他人来,着实占据了不少便利。可在同时,我等需要面对的风险,却也不会因为我等分化三身修行而有所削减。’
‘更甚至,还会更多,更密集。’
心魔身这话,佛身和净涪本尊都清楚得很。所以这会儿听心魔身明白说来,他们两个也是未有任何动静,仍自沉默地等待着他的后续。
‘我修持心魔一道,在应对我等心魔时候,确实轻松许多,可要说我就能将这些心魔全部解决,你等尽可以放松修行......’
‘这话便是我敢夸下开口,你们又真的敢信么?’
沉默了许久的佛身听到这里,低叹一声,合掌唱了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心魔身清楚听见,目光一时就从净涪本尊这里溜到了佛身那边。
他顿了一顿,方才又对净涪本尊说道,‘所以你想要得到的保证我给不了你。我......’
佛身听着,目光瞬息间变得异常古怪。
倒是净涪本尊还稳得住,连气息都不曾有过任何的波动,仍旧平静。
心魔身恍然未见,很自然地继续道,‘不过既然本尊你都已经将这件事点明道破了,我要真是一点交代都没有也很说不过去。便这样......’
‘我答应你,似今日里这般的事情,我会尽力处理,必不会让它们轻易搅扰到你们。如何?’
尽力......
这个用词还真是灵活啊。
净涪佛身觑了心魔身两眼,暗自嘀咕道。
但净涪本尊显然更注意一些旁的东西。
‘如果你确定自己能够做出精准判断的话。’他道。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直直地对视着。
亲眼目睹了净涪本尊的反应,佛身才恍然间明白自己忽视了什么。
是的,心魔身本身修持的就是心魔一道。因着他自己的修行,他的理智其实是游走在危险与安全的边沿的。
饶是净涪三身,也并不真的能完全笃定作为心魔身的他不会在修行过程中惹出什么纰漏。
万一作为净涪直面修行诸般魔劫的心魔身先行崩溃,偏偏他自己全无所觉,还认为安全,最终导致本来可以被提前解决的问题像积雪一般,始终得不到解决以至于最后净涪不得不直面最坏的情况,那才是一切都无可挽回......
心魔身直接对净涪本尊一摊手,‘这也不行,那也不妥。本尊,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办才算是妥当吧。’
净涪本尊脸色仍旧未曾出现丁点波动,‘我说了,你就会照办么?’
心魔身面上话里尽是无奈,‘不然呢?’
他目光从净涪本尊身上转到佛身处,又在佛身那边顿了顿,然后才重新回到净涪本尊身上。
‘你们两个必定都是一个意思,我还能反对得了?说吧,本尊,你到底要怎么样?’
净涪本尊定睛看得他一眼,然后才道,‘佛魔一体,你既然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始终清醒,那就让佛身帮你一把。就让佛身多放些心思到你这边,如何?’
饶是作为净涪本尊的他,将这个意思表明的时候,也是相当的委婉。
心魔身沉默一阵,看向另一边的佛身。
佛身也默默地回望他。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着,都未曾在各自眼底找到多少错愕惊异。
事实上,早在事情发生没多久,他们就都料想到这一种情况了。
如今也不过就是推算的方案被明确摆放在台面上而已。
心魔身率先道,‘可以。’
佛身很自然地稍慢一步,点头应道,‘我会多注意的。’
净涪本尊满意点头,‘既然如此,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他话音落下时候,整个人的身影也彻底隐没了去,再不见痕迹。
眼见得净涪本尊重新收摄心神继续闭关梳理那些道则法理,佛身慢慢转过目光,望定心魔身,‘你如今满意了?’
心魔身直接眯起眼睛,毫不退让地盯紧佛身,‘你在怀疑我?’
‘如果类似今日里的事情频繁发生......心魔身,我怀疑的就不是你的目的,而是你的能力了。’
心魔身目光未有任何波动,仿佛根本就不曾听见佛身的这句话。
净涪佛身也不理会心魔身的反应,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既然这边的事情基本有了个说法,那我就先回去了。’
或许时间还早,可是他还要做早课,稍后更是得收拾行李拜别其他人下山去,忙着呢。
心魔身一点点放松眉眼,看着佛身的身影隐去,他方才抬起一只手去遮挡住面容,低低地笑。
‘哼,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的没趣......’
净涪佛身虽说是已经将绝大部分的心神转移到了那具身在虚灵道山里的傀儡肉身上,可到底还留了几分心思注意心魔身。
他身上到底肩负着责任呢,如何能在刚接下事情的下一刻就完全丢到脑后去?
看见心魔身那边的作态,净涪佛身也很是无奈。
那一刻他是真的开始怀疑,心魔身在心魔道的修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居然比往日里他们所认知的还要来得疯魔肆意?
心魔身哪儿就不知道净涪佛身落在他身上的古怪目光。
他放下手去,抬眼看净涪佛身,‘放心,我的修持没有问题。’
‘我不过是试一试而已......’
佛身这会儿是真的懒得理会他了。他直接转回目光,抬手向前一推。
只听得“吱呀”的一声,这一座道宫正殿的大门就打开了。
净涪佛身半点不犹疑,直接抬脚迈过那高高的门槛,走进道宫正殿里。
他在道宫正殿中央处的那蒲团上坐下,又取了自己的木鱼来,拎着木鱼闭目诵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诺大一个识海世界里只剩了他自己一个人,心魔身倒也不觉得如何,很是自然地坐了下来,斜支着手肘闭目听佛身做早课。
直到净涪佛身的早课做完,开始收拾行囊,他才离开了识海世界,回转处在无羁天里的那具傀儡肉身。
他不过堪堪抬手去给自己倒一杯清茶,外间的大门便被人敲响了。
净涪心魔身刚想要往唇边处去的茶盏直接就被搁在了桌子上。
“请进。”他道。
随着净涪心魔身的声音落下,房舍里的层层禁制迅速变化,让出一个空隙来。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来人衣着华贵绮丽,浑不似净涪心魔身这一路走来看见过的那无遮天、胭脂天、白玉天乃至是水月天的本土生灵。
不单单是衣着装扮,就连气度神韵,也与那四重天的本土生灵有很大的差别。
若真的要说的话......
那大概就是一个主一个仆之间的差别吧。
哪怕那些与净涪心魔身打交道的四重天本土生灵修为很是不俗,比起今日里他所见到的这一位,还是太过畏缩太过拘谨了。
但不论是净涪心魔身的肉眼,还是他的灵觉,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
眼前站在净涪心魔身面前的这位生灵......
单单只看他眉心处似是镶嵌似是烙印一般的火红印记和淡薄得几近魂体一般的身体,真不会有人怀疑他无羁天本土生灵的身份。
因为在净涪心魔身所得到的信息中,无羁天本土生灵就是这般模样的。
一分不差,一点不错。
可是从这位眉心处若隐若现透出的气机,却又分明是另一个生灵所独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