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见了这句话,可能就要劳烦亲再等一天了。
虽然净涪走的是佛魔相生一道,但这相生与相克恰如太极阴阳,是为一体两面。此刻它们在净涪面前演化佛魔相克妙理,对净涪也有莫大的好处。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净涪先得要有足够开悟的资质,以及足够决断的胆量。
毕竟眼前这两股力量来头不小,本源层次极高,内中更是深藏道韵,不论诱惑力还是渲染力都非同寻常,一个不小心,净涪的道就杂了。
个中凶险,净涪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但......
头上有闸刀。哪怕闸刀依然封在刀闸里,而且旁边也还有人,不怕闸刀随时落下。可闸刀就摆在那里,谁知道刀闸什么时候破开,旁边守着的那人又是不是时刻留神?
净涪不能去赌他化自在大天魔主什么时候失去耐性,也不会去赌自己在佛门能得到几分护持,他能去做的,也是唯一能够去做的,就是把握住一切机会增强自身。
唯有己身强大,才是真正的无忧。
自净涪佛身和魔身相继将心神投入天魔气与佛光的对峙碰撞之后,净涪本尊在外镇守半日,确定一时无恙之后,才从定境中转出。
彼时恰是清晨,天边一抹朝霞烂漫挥洒,山侧薄雾蒙蒙,随云气蒸腾,又在那一片初初越过山头照落的阳光中消散,升入云层中去。
见外间天色正好,净涪难得地没有准备早课,只略一整理衣袍,就下了云床,推开门,站在屋门前,看着远方的晨光出神。
侧旁的净音察觉到隔壁净涪这边的动静,从净室里往外张望一阵,又仔细想了想,到底没有出门来,将这一片晨初的清静和生机让给了净涪。
净涪倒没注意到这些,他只站在自家屋门前,看着这天,看着这云,看着这顺着山脉错落的寺院,听着这山风吹过院中菩提树,听着远方寺中弟子朗朗的诵经声。
扑在面上的风渐渐散了那一份清凉,洒落在面上的日光也慢慢褪去橘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炙盛的热。
净涪慢慢地闭上眼睛。
修行,该持如覆薄冰心,行勇猛精进道。可何时该勇进,可是该谨慎,却全乎一心。
净涪默然半响,忽地抬起手,手指轻轻向前一拈。
须臾风起,一片碧绿浓翠的菩提叶悄然飘来,又在净涪抬手的那一刻,被他拿在手里。
净涪睁开眼睛,看了这片菩提叶一阵,笑了。
那笑容甚是清淡,似乎并没有夹带多少属于净涪的情绪,却也让心有所感往这边看来的净音跟着笑了起来。
刹那间,心胸骤然开阔,似见天地宽广,世界无边。但不知为何,却又不会因宽广天地间唯己一人独存而觉茫茫无定,飘摇难安。
净音一时察觉,脸上的笑意更甚。
净涪抬手将手里的那片菩提叶收入袖中,又看了一眼渐渐爬升的太阳,侧身向着旁边净音的方向合掌一礼,笑着转身回屋。
净音从云床上下来,一振袖,也是双掌合十,笑着对净涪的方向回了一礼。
净涪入得屋中,也没坐上云床,而是先简单梳洗收拾过自己,才来到佛龛前,拈香礼拜,然后取出一侧的木鱼,开始完成他今天已经迟了的早课。
这世间是非道理太多,连净涪自己一时都混沌了。但他刚刚才想明白,那其实没什么必要。
世间事,其实也都逃不出一个成王败寇。
净涪若败,则万事俱休,随风散化,不必再提,而净涪若胜,便是超凡入圣,无所顾忌。
想得再多,也是无用。他该做的,也是能做的,唯有守定本心,然后拼一个成败存亡。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秖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
“......是故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以是义故。”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日早课完成,净涪停下手中木鱼,复又将手上的佛珠带回胸前。随后他想了想,转手一托,取出一个袖珍的九层玲珑塔来。
这座玲珑塔塔身呈厚重庄重的紫青色,塔上除仿似自然生成的纹路之外,再无甚雕饰。没有塔铃,没有垂钟,没有镇兽,朴实无华。
然而将这一座玲珑小塔放到耳边,细细听闻去,却又有阵阵诵经声入耳,清静祥和,安定自在。
这座玲珑小塔,却是由昔日白骨玲珑塔转化而来的紫青玲珑塔,也是净涪本尊的本命灵宝。
净涪将这座玲珑小塔托在掌中,细细摩挲,再次仔细且慎重地检查这座紫青玲珑宝塔中生魂的状况。
昔日铸就那座白骨玲珑塔中的万千生灵如今已经尽数上了第二层,部分也已经到了第三层,甚至还有两人入了第四层。
也就是说,基本上而言,这座紫青玲珑宝塔中的生魂基本已经补全了自身破损的魂体,基本可以经受得住轮回的接引,可以转生了。
净涪观望过紫青玲珑塔后,开始慢慢盘算起来。
由佛身和魔身那边的进展来看,自身修行情况暂且算是稳定,只要那位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主儿没动作,他这边就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而既然如此,那些积压了多年的旧事,也能抽出空闲来处理了。
母亲沈安茹和弟弟程沛现下在鸿闻界安元和那里,一时不用急忙。毕竟景浩界如今只是初定,许多地方都还是烂摊子,乱糟糟的,来不及收拾,也抽不出人手来处理,还不如就暂且让他们待在鸿闻界那里呢。
说起来,景浩界大乱初定,世界本源受损严重,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先补全世界的本源。
世界本源若是能够补足,世界天道壮大,自然也就能够重塑世界规则,调理世界内部元气,使天地俱安。
不过这对左天·行来说,怕就不是一个好消息了。
净涪想了想,笑了一下。
竟颇有几分恶劣。
不过没多久,净涪便就将这件事撇开了。
毕竟对于现下的他来说,左天·行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而补全世界本源......
净涪开始着手细算。
其实无非开源节流。
开源一时半会儿是开不了的了。他和左天·行手上的天地源果都已经交出去了,手上一个也没有,要开源怎么开源。而且经早先那位天魔童子那么一搞,景浩界的天地胎膜其实也是有些破损了的,景浩界若要从虚空混沌中摄取更多的混沌元力补足天地,只怕也是难。
那么就只有节流了。
而节流的话,开辟景浩界冥府应该可以算是一个吧......
开辟景浩界冥府这个念头,已经在净涪心头扎根很久了。真要追根溯源,那似乎要从他猜测到景浩界时间回溯开始。
因为景浩界世界重塑,时间回流,这个世界的生死轮回规则简直乱成一团,难以梳理。
新生的孩童自诸天寰宇的地府中源源不断地吸引死魂转世投胎,可死在景浩界那场重塑大劫中的生灵也被困死在这个世界,由那所谓的重塑大阵牵引,想要回归自己的肉身,或重新孕育,或直接承接原本的记忆重生,因人而论,因时而异。
新魂与旧魂各自争抢,就算分出了胜负又如何,胜者和败者哪个愿意甘心?
这番魂魄争抢间生出的怨恨,不是冲着天地去,又能去找谁?
更兼之那天魔童子布下的重塑法阵确实很有几分威能,景浩界世界内时间混沌,规则错乱,基本全靠景浩界世界天道镇压,由世界自己死撑,牵引了景浩界世界天道的大部分意志,又一直误导世界天道,使它无力梳理规则,更是导致世界本源进一步损耗流失。
可以说,但就这混乱的轮回一项就已经在将景浩界推向归墟了。更别说还有其他......
这个中的惨况,净涪只是自己在心底想一想,便觉得头疼。
幸而,这些都不需要他来忙碌。
不过饶是如此,净涪也不能完全放开手去。
毕竟,这个世界孕育他,支撑他成长,又将他从那场重塑大劫中保下,让他得以摆脱混沌,抓住一线生机。
它也是他的母亲。
而他,即便在这些年来也做了不少动作,也绝对不能称得上补还。
净涪垂眼沉默一阵,却是转手将手中的那座紫青玲珑塔收好,自己从蒲团上站起来,来到佛龛前,从佛前取出一枚小小的铜钟。
铜钟只一节小拇指大小,并不别致,轻易就能让人忽略了去。
净涪将这枚铜钟取在手中,静静看了一阵。
半响后,他将这枚袖珍铜钟放回佛龛里,重又供奉在佛前,自己回到蒲团上坐下,转入定境中,认真推演。
在没有一个明确且切实可行的方案之前,还不急。
着实忙碌得很。
若是往常时候,看见这般忙碌的清源大和尚,清见大和尚必得打趣一二的,可放在当下,清见大和尚却着实没有这个闲心,他只一眨不眨地看着旁边的清恒大和尚,时刻关注着他那边的变化。
所幸,清恒大和尚今日突破异常顺利,并没有生出什么波折。
但见清恒大和尚身侧那三位装扮不一的清恒和尚各自见礼后,仅只静默对视了片刻,便笑得一笑,同时化作金色的佛光没入清恒大和尚百会穴中消失不见。
清见大和尚见得清恒大和尚的三个法身散去,心念一动,收回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法相,目光炯炯地盯着清恒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也不在意自己的待遇,他往侧旁偏头,对刚刚站到他身边的净涪点头回礼。
许是刚才借助《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重现祗树给孤独园中世尊讲经着实吃力费神,刚才已经调养了一会儿的净涪脸色尚有些发白。
清源大和尚不甚赞同地看着他,压低声音道:“你今日也累了,过来干什么,还不回去好好歇着?”
“上师突破,我既然在,怎么能不过来看看?”他合手,低头领了清源大和尚的好意,“师叔放心,我有分寸的。”
清源大和尚仔细看了他两眼,见他除脸色苍白些外确实神机饱满,元气充足,看着并无甚么大事,便也就罢了。
这边厢师叔侄两人不过闲话得一两句,那边清见、清恒两位大和尚也已经走了过来。
净涪站直了身体,率先与两位大和尚见礼。
清恒大和尚却不托大,也是脸色郑重地回了一礼。
虽然有着上师之名,但他与净涪之间情分几何,他们心中各自清楚,往日是没个由头掰扯清楚,今日里净涪正式领受菩萨大戒,正是难得的好机会,清恒如何又真能继续坦然领受净涪礼敬的上师之礼?
故而纵然净涪一再以礼相待,清恒大和尚也都是一力固辞,只承认师叔之名。
清源大和尚在旁边看着,笑过后,倒也帮着清恒大和尚道:“既然清恒师兄坚持……”
净涪和清恒大和尚之间的渊源,清源大和尚并不十分清楚,他只知道点皮毛,但现下看着清恒大和尚的态度,他稍稍沉吟后,也已经有了决断。
侧旁的清见大和尚明显也是一个意思。
净涪抬眼看过清源、清恒、清见三位大和尚,略想一想,也没再坚持,改称道:“师叔。”
清恒大和尚这才坦然受了。
清见大和尚在旁边看着,虽然心中颇觉惋惜,但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净涪这比丘别说他天静寺,就是景浩界都留不住,真要是强攀着这一段因缘,怕不会是个德不配位的结果。到得那时,因缘反噬……
他们承受不起啊。
清见大和尚分神的时候,清恒大和尚却已经与净涪聊起来了。
“我今日方才明白,往日里是我自己着障了…….”
净涪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个时候,其实也不需要他来说什么。
“……今日破开迷障,方才得见性光……”清恒大和尚说着说着,竟然侧身,合掌与净涪拜了一拜。
“多谢师侄你这一日的劳心。”
净涪一惊,连忙闪到一侧,避过清恒大和尚的谢礼。
“师叔言重了,这都师叔多年潜修积累下来的功果,又岂是弟子这三言两语的功劳…….”
清恒大和尚抬眼,瞧见他那模样,立时就笑了开来,却也没再坚持。
一旁的清见大和尚已经收拢了心神,见清恒大和尚脸上笑意,也惊了一下,然后也跟着笑了开来。
今日的这一场法会异常成功,在清恒大和尚之后,陆陆续续的就有突破的和尚找来,要与净涪道谢。
净涪送走第三位和尚之后,远远看了一圈,见其他突破了的僧人还在调整气息,体味玄奇,一时半会儿的还抽不出空来寻他,便当机立断地转头看向清源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仔细看过他表情,又看了看那些破关的僧人,也着实有些担心,便道:“行了,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我来,你今日也很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至于明日的法会…….”
景浩界大劫过后的妙音寺第一场法会,当然不可能只开两三天。
事实上,这就只是个开始而已。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都是妙音寺这一场法会的时间。算起来,这一场法会将会持续整半个月的时间。
清源大和尚梳理了一下接下来这段时间的法会安排,直接拍板道:“乃至之后的法会,你且好好休息着。”
好好休息着的意思……
净涪看了看清源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冲着他笑,笑容慈蔼宽和。
净涪也就都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是,师叔。那接下来的事情……”
“都会由净音师侄接手,你好好调养便是,莫要太挂心了。”清源大和尚极其利落地接话道。
显然,清源大和尚是已经认真想过了的。
净涪偏头看向另一侧,清笃大和尚正正往这边走来。
迎上净涪的目光,又看了看另一边清源大和尚的表情,清笃大和尚瞬间了然,也劝道:“自半年前你跨过那道门槛后就忙这忙那的,一直没能停下来。早先是因为情况所迫,但现在……我们不急。”
妙音寺需要放慢脚步稳打稳扎是每一个妙音寺僧人的共识,净涪自然也是一样的盘算。更何况比起妙音寺众僧的尽心尽力,为妙音寺的未来费煞苦心地诸般筹谋,净涪又更疏远一点。如今妙音寺里的大和尚们有了盘算,净涪也就没有再坚持。更何况下来接手的那个人还是净音……
净涪本打算顺势应下,但恰在这时,他心头一动,低声与清源、清笃两位大和尚说道:“师叔、师伯都是知道的,弟子曾将一枚追随者副令赠予一位女子……如今她心中已有决定,不知寺里可有安排?”
此时的妙音寺山门下,皇甫明棂握紧了手上的那块铭牌,忽然垂眸,向着身前的妇人跪下,毫不含糊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娘亲,孩儿去了。”
那位挽高髻、披长帛的王妃狠狠地闭上眼,压下到了眼眶边上的水珠,却掩不住那自眼角泛开的红晕。
“嗯。”她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开口,“你去吧,不用记挂着我,好好修行,莫要辜负了你今日的这一番心意。”
皇甫明棂又是沉沉应得一声,最后看得她一眼,才转身上前。
妇人一瞬间紧握了拳头,才没让那再度盈满眼眶的泪水掉落,可饶是这样,她眼前仍是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看不清她女儿的背影,看不清那条长长的石阶,更看不清长阶尽头那朴素却庄严的山门。
眼前俱是混沌。
但她依然看见了。
看见她的女儿坚定地踏上阶梯,看见她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中劈风斩浪地一往无前,似要在那混沌世道中开辟出独属于她自己的一片风景。
我的孩子啊,愿你今日一去,能扶摇直上,海阔天空……
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水珠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束缚,跌落地面,碎成细小的水花。
皇甫明棂能感知到身后母亲变化浮动的气息,但比这更明白更厚重的,是那始终没有挪动的视线。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依旧一步步往上走。
妙音寺里的所有大和尚一时也都心有所感,凡是闲着的,竟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上的动作,转眼望向妙音寺的山门。
沙弥尼、比丘尼……
景浩界佛门缺失了千万年的那一块,终于要补全了吗?
清源大和尚看了清笃大和尚一眼,对清笃大和尚点了点头。于是清笃大和尚便就偏头跟净涪说道:“这事寺里既然已经交给了你,便都交由你来决断吧。”
净涪沉吟着点头,片刻后,他往某个方向招了招手。
稍顷,一个年轻沙弥上得前来,合掌躬身向此间三位大和尚见礼,方才看向净涪。
净涪吩咐道:“你且去山门处,将皇甫明棂这位女檀越领到这里来。”
年轻沙弥领命而去。
认出这年轻沙弥的身份,清笃大和尚心下点头,却也不急着以此询问净涪,只一边与两人闲话,一边等着。
净涪走得实在太快了,除非妙音寺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不然结果约莫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他凝望着妙音寺法场中央被一众佛光簇拥的青年比丘,久久沉默。
各方看客的心思说来话长,但其实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而已。那妙音寺法场中,净涪的受戒还在继续。
被净涪一个眸光提醒,引礼师快速回过神来,一边又取过线香燃起,捧给净涪,一边高声唱道:“上来既请竟,当礼敬诸佛菩萨。”
净涪捧香在手,向四方垂挂佛光的佛陀、诸菩萨躬身而拜。
“一心敬礼和尚释迦牟尼佛。”
“一心敬礼文殊师利龙种上尊王佛。”
“一心敬礼当来弥勒尊佛。”
“一心敬礼十方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尽过去际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尽未来际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尽现在际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十方三世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十方同学等侣诸大菩萨。”
“一心敬礼三世一切诸菩萨众。”
“一心敬礼十方三世一切僧宝。”
净涪每敬得一礼,那自各位佛陀、菩萨应身中散出的金璨佛光便开始汇聚。
华彩汇聚之际,渐有神光闪耀。法场之上的僧众不敢直视上方虚空中越渐神异的诸位佛陀、菩萨,又不敢作声打扰净涪的受戒,只在心底虔诚默念诸位佛陀、菩萨法号,礼赞诸佛。
引礼师倒是前所未有的镇定。等到净涪一一礼拜过,将线香插入香炉中,他又恰到好处地唱道,“礼诸佛诸菩萨竟,受三皈依。”
净涪听得,合掌而立,应道:“弟子净涪,愿从今身尽未来际,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佛两足尊,皈依法离欲尊,皈依僧众中尊。”
他连唱三遍,才又道:“弟子净涪,从今已去,皈依佛竟,皈依法竟,皈依僧竟。”
“从今已去,称佛为师,更不皈依邪魔外道,唯愿三宝慈悲摄受,慈愍故。”
听得净涪说完,引礼师又正色合掌,“善,当问难法。”
早已等在一旁的清源大和尚上前一步,先是合掌与上首虚空中观礼的一众佛陀、菩萨应身拜得三拜,然后才转过身来,直面净涪。
“佛子,汝从今已去,能舍离一切恶知识否?”
“能。”
净涪端正应声。
今日种种章条程序,其实早早就已经在净涪眼前转过一圈了,还是净涪点头,妙音寺才真正拍板确定下来的。
但就净涪看来,妙音寺的这重问难还是相对保守拘泥了。
知识从来无善恶,阴暗的只是人心。
“佛子,汝从今已去,能常念佛,亲近善知识否?”
“能。”
“佛子,汝从今已去,能……”
净涪微微垂眼,顺着上首清源大和尚的问话,一一应答。
清源大和尚听得净涪答完,双掌一合,转身向虚空上的诸位佛陀、菩萨深深一拜,朗声道:“仰启十方一切诸佛及地上诸菩萨僧,此佛子比丘净涪,欲从诸佛菩萨僧,乞受菩萨戒。此佛子已是真实能生深信,成菩萨种。诸佛慈愍故,施予菩萨戒。”
听得清源大和尚的话,一直安静似浮云一般悬在天中的诸佛、菩萨应身眸中一亮,转向法场中央的净涪。
净涪笔直地站在原地,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仅仅只是过得片刻,诸佛、菩萨的应身齐齐笑了开来,合掌唱得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清源大和尚又是深深一拜,回身对净涪唱道:“佛子净涪比丘,可受戒!”
净涪遂又一拜,道:“弟子净涪,于景浩界妙音寺受菩萨戒。”
清源大和尚道:“且先忏业。”
“我净涪,从无始以来,至于今日,身业不善,行杀盗淫;口业不善,妄言旖语两舌恶口;意业不善,贪嗔邪见。如是三业,多作众罪,自作教他,无量无边。今日惭愧,发露忏悔,愿罪灭福生,见佛闻法,发菩提心。”
这忏悔三业文,净涪极其认真地按照仪轨重复了三遍。
他声音清朗干净,落地可闻,下首观礼的那些僧众、信众听得,不知为何,竟也心生触动,跟随净涪一道,在心底默默诵念起来。
许是因为法会上诸佛陀、菩萨应身俱在,得了这些尊者加持护佑,许也是因为净涪那不疾不徐平静缓和的声音在前方指引,法场上的这些僧众、信众们即便是面对自己人生中有意、无意施予他人的痛苦乃至是死死缠绕在自己身上始终不去的业力与隐蔽,也都能够坦然面对。
是的,人活一世,真的能够时刻怀抱善意,对这世界充满希望和耐心吗?真的就没有伤害到其他人,造就业果吗?
当然不可能!
何所谓佛观一瓢水,十万八千虫?人身这副皮囊长至今日,吞食了多少粮食、荤肉,耗去多少资源?这些资源来自何方,如何得来,谁曾去细究过?更何况,谁又知道,哪个时候的无意一语会在某个时刻某个角落伤害到某一个人甚至是更多?
业无处不在,无人不有。无法消去,只能渡化。
渡化之道,首在忏悔。而忏悔之要,则在诚。
仅仅是诵念得两遍,此间僧众、信众有一个算一个,都觉得自己像是卸下了一层厚重的包袱一样,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清源大和尚认真听过净涪的忏悔三业文,又是一点头,道:“汝已忏竟,堪受菩萨戒。但于此之前,需更稳遮难方受净戒。”
七重遮难一一问过之后,清源大和尚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