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9 章 第 439 章

不过那都是不知什么时候会降临的灾厄,只单说现在的话,随着这天色渐渐大亮,这座城似乎也活了过来......

面对着这座人气渐渐沸腾的城,净涪佛身笑了笑,合掌低唱一声佛号,便即转身离去。

这一回,没有谁来拦路的净涪佛身轻易就进入了天魔道修士所掌控的地界。

真正踏入这片地界的那一刻,饶是净涪佛身都惊讶了。

心魔身等的就是这会,他在净涪佛身耳边带笑说道,‘怎么样,是不是被惊到了?’

净涪佛身无声点头。

他周身法意涌动,不过片刻,就从那像鱼儿上了岸一样的窒息感觉中挣脱了出来。

净涪佛身一面仔细打量着周遭的境况,一面与心魔身问道,‘你那边的小自在天,也是这般的情况?’

心魔身在那边回答道,‘小自在天这里倒没有那么狠。毕竟它是扎根在暗土地界的重天世界,真要是完全的隔绝灵气,还有什么样的生灵能够在这小自在天里存活下来呢?’

净涪佛身了然,微微点头,‘也就是说,小自在天那边的灵气有是有,但很稀薄,只能支持小自在天里的本土生灵存活,却不容他们修行?’

心魔身应道,‘嗯。’

净涪佛身静默一瞬,才问道,‘是他们那些天魔道修士将小自在天中的灵气囚锁起来了?强行创造一个末法时代?!’

论起来,心魔身也就只比净涪佛身早半日时间踏入玄光界天魔道的地界。但就是这半日时间,已经足够净涪心魔身了解小自在天的情况了。

‘末法时代又怎么样?’心魔身轻笑,‘毕竟不是真正的末法时代,更不是他们这些天魔道修士的末法时代,不妨碍他们自己修行突破不说,还能帮助他们借众生智慧参道,有什么不好?’

净涪佛身沉默了。

好么?在诸天寰宇的修行大势中硬生生打造出一方末法界域,目的却不是为了给予这方界域的生灵平静安稳、远离修士力量的平凡生活,而是换一种方式,收割生灵的智慧,以成就己道,这是好事?

心魔身察觉到了佛身此刻涌动的杂乱心绪,他顿了一顿,暗叹一声,‘你自个儿在那里想得再多都是虚无,你还是往各处界域中走一走吧,或许能够想明白些什么。’

净涪佛身没有言语。

心魔身悠悠道,‘所有事情,不会只有一面。佛身,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

净涪佛身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此刻站在某条小巷尽头的他走了出来,踏入那整齐干净的街道。

是的,自净涪佛身走出小巷尽头以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条干净整洁的街道。街道左右屋舍整齐,一色的青砖白瓦,很让人舒服。

时有百姓从屋舍中走出,在街道中穿行,他们的衣着也甚是干净柔软,但比起净涪三身在外界所见的服饰,这里的服饰着装更讲究方便清爽。

也所以,不单单是男子,这里的女子衣着也很是简单。

尽管这些生灵肉身孱弱,从未得到过天地灵气的滋养,甚至多有病灶,但......

净涪佛身能够从他们面上看到外界凡俗生灵所没有的朝气与洒脱。

他不由得就愣了一下。

而在这个时候,本来三三两两在街道上行走的百姓也看到了净涪佛身。

有一个算一个,发现净涪佛身存在的百姓都皱紧了眉头,面皮更是直接板了起来,显出十二分的厌恶。

“这是秃驴?”

“光头,串珠......不是秃驴是什么?!”

“真是的,怎么我们这里会忽然来了一个秃驴?”

“班衙们都在干什么?!怎么会让一个秃驴堂而皇之地在我们这条街出现?!”

“真是晦气!”

“我说你也体谅一下人家班衙吧,你没听说么,前两日有秃驴越狱,班衙们都在四处搜寻呢,被人觑着空子跑进来不足为奇......”

“诶?前两日有秃驴越狱这件事原来是真的吗?你说,这一个秃驴会不会就是......”

“这个......应该不是吧?就算是秃驴,应该也没有那么蠢的吧,明明被通缉着,还堂而皇之地到处跑?”

“谁知道呢?秃驴不都是那样没脑子的么?”

“不说了,我们还是赶紧的,通报班衙吧?”

“唔?你不是说这个秃驴不像是前两天越狱的人么?怎地......”

“不是前两天越狱的就不能通报班衙了么?他们可都是秃驴!只要出现了总没有好事!就算这秃驴没在我们这里生事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在哪一处地界犯了律法呢!通报班衙总是没错的。”

“而且,我有一套想要入手的首饰,就是还差那么点钱,通报了班衙以后,说不定我差的钱就够了!你可别跟我抢。”

“这话你说慢了,我已经通报班衙了,哼哼......”

“该死!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看到那秃驴的时候啊。像秃驴这样坑蒙拐骗的东西,通通丢到班衙里最好!免得污了我的眼......”

“这......行吧,这一回让给你就是了。咦?那秃驴呢?什么时候跑了的?!”

“诶?真的诶!该死,居然跑得这么快!”

“算了算了,那些秃驴要是没有几分手段,怕也不会一次次地跑出来骗人。反正都已经通报班衙了,就在这里等着人来就是。班衙总会将那头秃驴逮住的......”

“呵,那也得那些班衙足够用心才行啊!不知怎么回事,最近这几个月,好像总听到那些秃驴的消息,也不知道是那些秃驴的手段更高杆了,还是班衙懈怠了......”

事实上,净涪佛身并没有离开这一条街道,他仍自站在那街道边上,只是他周身环绕流转的道则法理完全隐去了他的痕迹,所以才不为这地界的生灵所见而已。

那三三两两的凡俗百姓团团找了净涪佛身好几圈,还不愿意放弃,一直等到几队身穿青衣的凡俗百姓匆匆而来,更是一拥而上,将那几队凡俗百姓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说起刚才的情况。

“是的,刚才真的有一个秃驴出现在这里。穿着?”

“就是灰色长袍,袖口很宽很长,跟我们平常穿的衣服很不一样,看着就不是个干活的料。也不知吃了多少人的血汗钱才长到那么大的.......”

“就是,我看见了,他脖子上、手腕上都带着珠串,那些珠串呦......晶莹透亮,比我们在天相里看过的那些顶级首饰还要来得漂亮。也不知道到底得要多少钱......”

“......没见那秃驴身上有什么袋子,就是肩膀上搭了一个布袋,记得好像是天相里有人提到过的褡裢......”

“哦,那布袋啊......那布袋看着平平扁扁的,好像没装有什么东西?”

“班衙!我觉得看刚才那个秃驴身上什么都没带的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哪个街坊邻居就被他偷了什么东西去?你们这阵子是不是应该多注意一下我们这条街?”

这些凡俗百姓们很是热心,那几队青衣班衙也相当认真。

他们分工协作,四五个人拿了本子和笔墨在边上做记录,又有四五人沿着街道仔细检查,剩下的人则摆弄着他们带来的一块块玉板。

净涪佛身的目光在各处转过一圈后,落在了那被人快速拼接起来的三十六块玉板上。

似净涪佛身这样的人物,单单只这三十六块制式的玉板如何能够遮瞒过他去?

是以他不过多看两眼,这三十六块制式玉板的作用就都弄清楚了。

那三十六块制式玉板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它们是一套能够连接这片界域道则法网的阵基。

它能调动部分道则法网的力量,封禁这地界方圆百里,也能管理这百里地界的十数万人口,检索人口的信息,搜寻外来者,用处很是广泛。

而眼下,那些班衙就在借着这三十六块制式玉板阵基,追踪净涪佛身的痕迹。

净涪佛身艺高人胆大,并不畏惧这套制式玉板,于是索性走得更近了些,仔细看着这些青衣班衙们摆弄。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原本信心满满的这些青衣班衙们的脸色越见严肃难看。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一位青衣班衙凑到同侪近前,压低了声音问道。

正在摆弄着那套制式玉板的青衣班衙紧抿着唇,没有任何反应。

那位打听搜寻结果的青衣班衙只一看,就知道情况了。

他也跟着皱起了眉头,“看来,我们这里真的是来一个大家伙啊.......”

因为听说这边事情而越聚越多的普通凡俗百姓眼见着,又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嘀咕。

“怎么样?事情有结果了吗?”

“我看悬。这些班衙的脸色......”有人低声答道,语气很是沉重。

“嘶。难道我们这小地方,居然还来了一个狠角色?!”

“谁知道呢?”

“那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回家去的时候告诉所有人小心些呗。”

“只是告诉所有人小心......就行了么?”

“这样就可以了啊,你还想怎么着?那些秃驴是骗子,可不是杀人犯,除非欺到他们头上去,他们不会轻易杀人......”

净涪佛身的目光就看了过去。

那说话的也是普通凡俗百姓,言语用词算是客气,但实际上的表情......

“诶,你怎么帮着那些秃驴说话了?”那位凡俗百姓身边的人很不满地问道。

回答的人再说话时候就很不耐烦。

“我又没有说错。那些秃驴骗人是骗人,可杀人的事情却很少。”

“嘿,”那搭话的人也不满了,“我说你,怎么说话的?我是偷了你的还是骗了你?你用拿这样的语气来跟我说话?!”

“我怎么了我!我也不想一直提那些秃驴,你非得问!问问问!问个屁啊问!你那么多事情想知道,你自己不会上天相去查么?!非得抓住我来问!”

“你!你不想说你别装蒜啊!还以为自己多见多识广呢!原来就是个照本宣科的货色!!”

见这两个方才还算是友好的百姓闹了个不欢而散,净涪佛身的目光轻飘飘掠了过去,落在其他方向。

那些青衣班衙忙活了一通,一点线索都没有,只得又收拾了手上的家伙事儿,准备回府衙去。

而在这些青衣班衙收拾东西的时候,他们中有一人走了出来,对着围观的凡俗百姓抱拳一礼。

“各位乡亲父老,我们这里要回府衙去了,你们也都散了吧,别在这里围着了。”

那些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凡俗百姓倒也不怕他,等那位青衣班衙说完后,就有人扬声发问。

“那秃驴呢?那秃驴找到了吗?”

那青衣班衙笑着道,“已经有了眉目了。”

净涪佛身目光不动,只专注打量着那位像是跟自家父老兄弟寒暄一样说话的青衣班衙。

听得那青衣班衙的答复,里里外外围着的凡俗百姓们大多都松了一口气,只有那么三两个更眼尖的脸色古怪。

“那就好,那就好,真要让一个秃驴满街跑,谁知道哪个就中招了?”

“就是,我看啊,起码半个月里,我们这里就没有人能够放心睡觉的。”

“嘿,哪里只是半个月里,我怕是三个月,都不会有人能够睡得安稳......”

“诶......那些造孽的秃驴,不好好待在深山野林里,非要跑出来到处转悠,不知道打的什么坏主意......”

人群中又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嘀咕声,那青衣班衙倒是和气得很,并不生气,只是扬声问道,“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说这个倒还好,这么一说,很快就有人扬声来问。

“前两日据说就有秃驴越狱,那越狱的秃驴抓住了吗?”

净涪佛身眉眼一动。

那青衣班衙半点不怯,笑着应道,“快了。”

显然,这样敷衍的答案并不能让人满意。但这群青衣班衙在凡俗百姓里的地位显然很牢固,他这么一个答案并没有让人群生气,更有人打趣道,“快了是什么时候啊?”

那青衣班衙面上笑容就收了起来,很是认真地回答道,“就是快了。各位乡亲父老请放心,我们弟兄一定加班加点,将那些秃驴找出来!”

听出他的认真,那些凡俗百姓们也跟着收敛了面上的嬉笑。

“工作是要用心,但那些秃驴不值得你们那么拼命,只要尽力就行,别太拼了,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就是。虽然那些秃驴一个个的不干正事,常常坑蒙拐骗,害人不浅,可恶得很,但你们更要紧。那些秃驴的事情......你们放心,我们会帮着你们留意的。”

“......要注意休息......”

不只是那直接跟这些凡俗百姓对话的青衣班衙,就连那些正在收拾手上物什的其他青衣班衙们,也都是眉眼舒展,轻易扫去了面上的郁色。

那青衣班衙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弟兄,笑了笑,又转了目光来对这些凡俗百姓扬声道,“诶,我们知道的。多谢各位乡亲父老支持我们的工作。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各位乡亲父老一点......”

他再次整了整面色。

“如果哪位乡亲父老真的再见到那些秃驴,一定不要贸然与他们接触,离他们远一些。等确保己身安全以后,记得第一时间通报我们府衙。我们府衙的联络方式天相上都有......”

“不会哪位乡亲父老还不知道怎么联络我们府衙吧?”他缓和了语气,带着笑问道。

那玩笑一样的话语显然让围观的凡俗百姓很是放松。

“知道,怎么会不知道?!”

“你们放心就是,我们都记着呢!就算没有了天相上的存储,我们脑子里也有。记得可清楚了.......”

那青衣班衙又是凑趣言说了几句,最后在其他青衣班衙的招呼下再次抱拳与这些凡俗百姓一礼,就跟着自家的同侪上了一个怪异的车厢离开了。

没有了热闹,那些凡俗百姓也就不在这里挤着了,三三两两招呼着各自散去,一面走,还一面说笑,姿态随意而平和。

净涪佛身默然站立,半响没有言语。

清静了很久的耳边再次响起心魔身的声音,‘怎么样?是不是有些失落?’

佛身没有应他,目光仍在那一张张面容上转过。

‘你要试一试么?’心魔身完全不在意佛身那边的静默,只又问道。

佛身问道,‘试一试......什么?’

‘天相。’心魔身很自然地答他,‘你刚才也听到了吧,人间界那边总是提起的天相。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好奇。’佛身诚实答道。

‘嗯?’心魔身狐疑,‘你好奇的话,去找啊。呆站在那里干什么?你这么干站着,难道就有人会将它送到你手上吗?’

净涪佛身目光动了动,往小自在天的方向瞥去一眼。

‘你很着急?’他缓慢道。

心魔身的声音就带了一点古怪,‘嗯?怎么又提起这个来了?’

净涪佛身于是就很干脆利落地换了一个说法,‘你急着见识那所谓的天相,到底是好奇那天相究竟就什么,还是......好奇那天相里到底都有什么?’

心魔身慢条斯理地开口,‘我都好奇啊。怎么,佛身你不好奇吗?’

净涪佛身答道,‘好奇,但比起那天相来,我还有更好奇的事情。’

心魔身笑了,‘那些青衣班衙。’

‘佛身啊......’他慨叹般说道,‘你果然还是觉得挫败的。’

净涪佛身抿了抿唇,半响没有说话。

‘所以,’他干巴巴道,‘天相的事情等稍后再说。’

心魔身笑了起来。

他大概是心情真的很不错,所以压根就没坚持要得到那什么天相。

‘那你就先去那府衙转一转吧。’他道,‘我也想见识见识......这片处在末法时代里的界域,到底是怎么做到让衙役与百姓那般亲和的。’

净涪佛身又觑了小自在天的方向一眼,什么话都不说,抬脚就跟上了那个制式古怪的车厢。

那些载着青衣班衙的车厢驱动并不似玄光界人间其他地方一般仰赖畜力,也不像修士一般凭借各种修行手段。它靠的是那些描刻在车厢各处的符纹。

车厢移动期间,那些遍布车厢的符纹就接连亮起,最后汇聚在车厢中枢所在,由车厢中的某一个青衣班衙调控。

心魔身也在小自在天那边游走,此刻借着净涪佛身的眼睛看见那些符纹,便道,‘看来,暗土这边的小自在天重天世界也好,人间界那边的末法地界也罢,都归于一人之手。’

顿了顿,他音调平平响起,‘约莫......就是那无欺童子了吧。’

他的声音里忽然又带上了笑意,‘真的很想见一见这位无欺童子啊。’

净涪佛身也道,‘且等一等我。’

对于净涪佛身的这个要求,心魔身显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点头道,‘行吧。但你那边,也莫要拖得太久了。’

‘你知道的,我没有多少耐心。’

净涪佛身没有说话,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

他身形一个闪烁,直接出现在那个搭载着满车厢青衣班衙的车顶。

再接着,他盘膝坐了下去,任由这车厢带着他一起走。

明明前一刻才答应了他不会拖太久,这会儿就坐在那车厢顶上慢悠悠地行进......

心魔身翻了一个白眼。

但他也没有催促净涪佛身,只随他去。

坐在车厢顶上的净涪佛身一面打量着两边的街道,一面听着车厢里那些青衣班衙的交谈。

“这次出现的那秃驴......只怕不简单......”

“怎么说?”

“我问过守城的那些弟兄了。他们说这阵子没有秃驴拿着度碟入城......”

“你的意思是说?”

“......今日里各位乡亲父老见到的这个秃驴,应该是直接突破城中种种封锁,悄无声息摸进我们这里的......”

“......是个高手啊。”

“刚刚的记录整理好了吗?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信息?”

“没有。我刚才已经翻看过记录手册了,那些乡亲父老都已经记不得那秃驴的相貌了。”

“也就是说,只有一个大体的印象?”

“嗯,除了他的衣着打扮以外,基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连个身量都没有?”

“没有。”

“街边的影仪呢?有人去查了吗?”

“查了,那条街道附近所有的影仪我们都翻看过了,没有更多的痕迹。”

“这可真是难办了......”

“大哥,这可怎么办?”

“没法子了,将事情报上去吧。”

“报上去?这......”

“有什么问题?”

“我们这里,前两天才有秃驴越狱,到如今都还没有将他抓回,现在又来一个丁点痕迹都摸不着的......上头会不会觉得我们?”

“那也没有法子,我们确实是两件事都没办好,上头不满很正常。我等无能,也只能认了。但如果因为我等隐瞒,最后导致各位乡亲父老给那些秃驴祸害了......你能舒坦得了?”

“......不能。”

“那不就得了。上报吧,事情早处理早好。”

“是,大哥。”

坐在车厢顶上的净涪佛身迎着微风,表情平静,未有一点波澜。

车厢终于停了下来。

车厢里的青衣班衙们相互招呼着,跳下车厢,抱着他们手里的物什大步走入那石狮镇守的府衙。

净涪佛身轻飘飘一个跨步,直接落在石狮前方。

前方府衙高悬匾额,匾额中文字端正凛然,很是夺人眼球。

但净涪佛身也是只看了那么一眼,视线就往大门两边的对联落了过去。

那或许不能算是对联,只是简单的字词堆砌罢了。可即便如此,净涪佛身的目光还是没能从那些字词中移开。

一时,心魔身的目光也转了过来。

‘清正廉明严谨踏实,公正法治平等端和......’心魔身也是静默了片刻,才给出了一个不是评价的评价,‘这可真是,有趣啊。’

净涪佛身也只在这府衙门外站了站,就抬脚走了进去。

在府衙门外尚且不太明显,但踏入了这府衙的大门,真正看见那来来往往忙碌个不停的青衣班衙们,净涪佛身也好,心魔身也罢,都同一时间想起了门外那些堆砌一般的字词上。

他们沉默了一瞬,然后才开始在这座并不太宽敞的府衙转悠。

待到净涪佛身将这府衙以及府衙里的各位青衣班衙里里外外地看过一遍后,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心魔身难得的,又给了净涪佛身一阵清静。

在那府衙里看了那么一阵,净涪佛身也算是了解了许多东西。

离开了这府衙以后,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售卖所谓天相的店铺,还给自己将那天相中的种种权限给打开来了。

‘原来那人间界中的天相......是这个样子的。’心魔身说道,目光从佛身那边转了回来,落在他自己手上拿着的一枚玉板上,‘和这小自在天里的天影相差不大嘛。’

净涪佛身就转眼看了过去。

‘还是有些不同的。’他道。

‘小自在天那边到底不算完全的末法之地,那里的本土生灵修为或许不高,但到底都是入了门,而这边......’

‘这边却都是凡俗。’

心魔身反应倒是很平淡,‘也就是某些差异而已,本质都是一样的。’

只是这么两三句话间,净涪佛身也将他自己手里的这天相和心魔身那边的天影原理都给弄清楚了。

认真说来,这天相、天影所蕴含的技术并不如何复杂。不说净涪佛身和心魔身,就是随便的一个金丹期修士,花费些工夫和时间也能将类似的东西给弄出来。

真正制约着类似之物出世的,其实是修士们对凡俗百姓的无视。

这里的无视,当然不是说修士们不将凡俗百姓当生灵看待,而是——修士们不会切身处地去为凡俗百姓们考虑。

他们不会去考虑那些凡俗百姓的生活有什么困难,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助他们,更不会去考虑他们需要什么东西去维持自己的生命......

凡俗百姓们活着,那便活着,活得艰难还是富裕尊贵,单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就算他们死了......

只要不是大面积的死亡,单单只是个别的生死存亡,那就入不了修士们的眼。

就算是凡俗生灵大面积的死亡,倘若修士们没有找到其他人动手的痕迹,他们最多只会给予一些帮助,钱粮大概都不会有,更莫提是要特意为了他们制作一些他们能够使用的灵器了。

至于凡俗生灵大面积的死亡乃是由于某个修士导致的.......

正道的修士们也通常只会解决那些邪修,然后简单收拾一下局面。

旁的就没有了。

而就算是正道修士们出手处理那些邪修,也还要看那凡俗生灵大面积死亡的事情到底发生在谁家的地盘上。

像前不久净涪佛身见过的那位隗序,他身上的事情不就是证明么?

因为隗序城本来就是在魔道一脉的掌控界域里,所以即便一整座隗序城就只得他一个幸存者,除了这隗序修士自己以外,整一个玄光界天地里,也没有哪家修士为隗序城出头。

心魔身也道,‘若只从这点来看,作为他化自在天外天童子的无欺,做得确实比这玄光界天地里的所有修士都要好。’

顿了顿,他道,‘你我也不如他。’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

心魔身又道,‘但他所做的一切,目的也很明确。’

‘就是为了能让这些凡俗百姓迅速繁衍,催化他们的欲望,让他们的欲望点燃他们的精神,以期迸发出无穷无尽的思维灵光。’

当年的皇甫成陨落在了天劫之中,后来转生净涪又摒弃了天魔一道,另修心魔法门,如今心魔身更是在心魔一道上渐行渐远,但这不代表他当年对天魔道的种种钻研与想法就彻底被净涪心魔身丢弃了。

当年皇甫成的修行,使得如今的净涪很轻易就理解了那位无欺童子的种种布置。

‘他在这片地界上交织道则法理,囚锁天地灵气,促进这片地界上的文明发展,调整社会秩序,并不是为着其他什么,而仅仅只是因为这样的末法时代环境,更适合催生凡俗生灵的思维灵光而已。’

‘至于那些凡俗生灵是不是因为这片地界上被囚锁的天地灵气,失却了修行的机会,朝生暮死、红尘翻滚......’

‘那一点都不重要。’

净涪佛身平静道,‘或许......比起获得修行的机会,最后成仙做祖来,这些凡俗百姓们还更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呢。’

心魔身哼笑一声,‘或许吧。但总有人,不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赌在旁人的善意上。’

净涪佛身微微吐出一口浊气,道,‘确是。清醒的人,更愿意将生死成败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心魔身瞥了他一眼,翻手将那块拿着的天影收入袖袋里。待他手掌从袖袋里收回来时候,却停了一枚墨黑符印。

‘你要一起来吗?’

净涪佛身微微笑开,‘一起吧。’

‘我也很想见识见识......这位无欺童子呢。’

心魔身手一挥,那枚墨黑符印灵光流转之间飞了起来,悬在净涪心魔身身前虚空。

‘禅宗净涪,请见他化自在无欺童子。’

心魔身一面催动那枚庄明华交给他的墨黑符印,一面居然还分神与净涪佛身闲话。

‘你说,那位天魔主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啊?’

净涪佛身有些奇怪,‘怎么说?’

心魔身就道,‘这些天魔童子的名号啊。’

净涪佛身沉默着不搭话。

心魔身也不在意,自顾自就道,‘当年的无执童子,他身上的执念之厚重,连他自己的道都给遮瞒过去了,童子名号居然叫无执。再有现在的这个无欺童子......’

‘虽然说那天相、天影里仿佛百无禁忌,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事情都可以查知,仿佛偌大天地就没有一点秘密。但实际上呢?’

‘实际上那些凡俗生灵本身生存的环境,一切秩序的根基,就是那最大的骗局。’

‘可他的童子名号偏就叫无欺。’

‘实在是够......’

心魔身的话语停了片刻。

净涪佛身于是就给他递了个梯子,‘够什么?’

心魔身笑了,‘够好玩啊。你不觉得吗,佛身?’

净涪佛身面上的表情尽数褪去。

‘我不这样觉得。’

似乎觉得这样不够表达他此刻的心绪,净涪佛身顿了一顿后,又道,‘你也莫要忘了,心魔身,如果当日不是那无执童子突然插手,皇甫成成功渡劫,在天魔一道上走下去,最后顺利飞升他化自在天外天。’

‘你觉得,那时候,那位天魔主到底又会给成为天魔童子的我们敲定一个怎么样的名号?’

心魔身陡然闭紧了嘴巴。

净涪佛身心情总算是舒服了一些。

静默半响后的心魔身委屈说道,‘我们不是同为净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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