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林产好酒,上品桃花春。
一入陌林县,酒香扑鼻而来。酒幌满城招展,处处有人家在门口堆着待售的酒坛。
只让人觉得,若是一个不能喝酒的人,怕是城里转一圈就醉倒了。
他们要在陌林住一晚。
穿越到古代后,云长影懂得了一个道理,为什么古代话本里,离开目的地不过几里,只要天黑,大家就忙着找宿地。
在古代,如果没有天大的事情,或者没有足够多的人,千万不要走夜路。
首先,古代的夜,那是真的黑。
这种黑是生活在繁华地方的现代人想都无法想象的。
难怪古人每逢月圆夜都能那么兴奋——亮堂啊。
其次,出了城就是山林荒野,晚上那是真的有猛兽。
这时候最多的是狼,三五成群游荡在树林里。哪怕是江湖豪侠,孤身遇到一支小狼群也够呛。
所以行路最好的办法就是天黑前乖乖找个县城投店,高高的城墙才能给人最大安全感。
袁祥说晚上他做东,有一家擅长做唐河鱼脍,用来自江南的梅子酱调味,那味道简直绝了。正说的高兴,就听有人高喊“不得了了,蝶妖又杀人了——”
云长影…………
司徒凛…………
袁祥:“不是,我上次经过还太太平平的啊!”
几个人从巷子里跑出来,神色慌张,嘴里喊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朝着县衙方向跑。袁祥一愣,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一人:“发生什么事了?信阳侯出了什么事?”
那人大口喘着气,跺脚道:“袁公子,我们……我们大公子被蝶妖害死了!啊,我要去报官,报官!”
“别急,那么多人去报官了,差你一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带我去看!”
一回身:“两位兄台,抱歉了……”
云长影和司徒对看一眼:“如果不介意,我们一起去看看?”
“也行,两位兄台对妖邪之事有经验。”
……不,并不是!
信阳侯钟黎,祖上是卫国十二将军之一。关陇勋贵,跟随明圣帝统一天下,建立了累累功勋。钟黎在平定岭南的时候受了重伤,虽经救治捡回来一条命,身体从此垮了。
明圣帝在位时,钟黎就告病归乡。他的三个儿子都荫封得官,在河东道也是赫赫大族。
袁祥和他家二房长孙钟微是同窗好友,钟微还一直想让他和自己妹妹成亲。可惜他母亲看不上袁祥是个靠舅家生活的,将女儿许了京城户部尚书的公子。
信阳侯府此时乱成一团,下人们跑来跑去,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袁祥带着他们几个一路走到二堂才有管事的来问。
又过了一会,钟微飞奔着过来。
“袁兄,许久不见……哎,今日我家实在是……”
“钟兄不用客套,我在路上听说钟存出了事?”
“哦对了,这三位是折冲军的将军。童县食脑怪一事就是他们解决的。我听下人们喊什么蝶妖,就擅自做主把他们带过来了。”
钟微和他们行了个礼:“这事实在说不清楚。反正也去报官了,我也不怕家丑外扬。各位随我来!”
钟府的规模比惠县越国公府小了一圈,钟家人口中的“大公子”是大房长子钟存。钟存的住处不太大,不过花木扶苏,一支凌霄爬满院墙,中秋时分,花已以落尽,叶渐趋黄。
院中也满是花草,大大小小的花盆沿着墙堆放。几支菊花已经盛开,艳丽的在秋风中舒展花瓣。
“大阿兄喜好养花,院里花草都是他亲自打理。”
书房前围了一群人,一个华服妇人被两名仆妇扶着,哭的凄凄惨惨。一名幼童抱着她的腿,仰着头,一边哭一边喊娘亲。
钟微大惊,呵斥道:“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快来人把碧儿抱出去。大嫂也到别处去休息一会吧。”
在他呵斥下下人们动了起来,外头正好又进来一个华服妇人。那妇人哭泣的妇人喊了一声“三妹”,两人低声说了几句,后来的那人揽着她走开了。
临走前对随侍的仆妇道:“你照应一点,别让他们乱哄哄的。”
这妇人体型消瘦,面带病容,随侍的仆妇倒是格外精神,听了命令应了一声,径直就进了钟存的房子。
相对应的,好几个男仆还拔着门框不敢动。
没一会就听里面喊:“进来两个人,把东西收一下。这盏灯都倒了!快拿开,快拿开,仔细别走水。”
有人指挥,里面的人也动起来。那个名唤阿碧的女童被抱着经过钟微身边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抽泣道:“有虫子,有大虫子吃了爹爹。”
云长影他们已经听了半天“蝴蝶妖”,忽然冒出来一个“虫子”,心说河东道出的不是祥瑞么,你们大齐的祥瑞那么幺蛾子?
钟存陈尸在书房之中,死前显然还在伏案书写,整个人仰躺在书案前,右手还捏着笔。他身上看不到明显的伤痕,但是表情扭曲,五官都挪了位,仿佛死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又像是经历过巨大的恐惧。
“……存兄像是中毒而亡,下人们说的蝶妖是何意思?”
钟微指指桌案。
书案上是一幅画,黑白墨写。
众人一眼看去,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幅画,非常写实。将传统中国画的工笔写实特征充分发挥。
画上是一张狰狞的鬼脸。
虽是黑白墨写,依然有一种摄魂的恐怖。特别是两只大大的鬼眼,仿佛盯着每一个看到它的人。
“这,这鬼画的……”司徒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好真?好像?都不太对味。
“不是鬼……这是蝴蝶!”
钟微道:“对,这是蝴蝶。”
几人定了定神再看,云长影又伸手指了一下:“看,这是真正的眼睛,这是蝴蝶的触须。这是一只张开翅膀的……鬼……蝴蝶。”
众人又倒吸一口冷气。
袁祥惊道:“这。存兄不是从来只画真实之物,怎么画起这种妖邪的东西了?”
钟存以精于工笔花鸟而闻名,他从来只画眼前的东西,以画得惟妙惟肖著名。当时的人都说他的画是让“春色存于方寸”。
曾经有勋贵请他画一张花神图,被他毫不客气的拒绝了。理由是“我从没看到过花变成女子,没见过的东西画不了。”
钟微苦笑:“袁兄就没想过,这乃是真实之物?”
“这,世上真有那么妖邪的东西?”
云长影两人倒是很淡定,你们这个世界,食脑怪都在我面前真实的飞来飞去,一个鬼蝴蝶有什么奇怪?
“包括小弟在内,府中上下至少有十人亲眼见过……这个鬼……蝴蝶。就在……在三阿兄的……尸体上!”
信阳侯家里兄弟姊妹排序是大排序,同住的几房子女按照年龄混排,男女分开。
钟微是二房长孙,大家里喊他五郎。
钟三郎是三房长子,嫡出,比钟微大十一岁,有一子一女,在唐源赵国公麾下为将,封抚军将军,位在正六品下。
钟三郎是因为得到母亲生病的消息告假回来探亲的。钟家大三爷死在第一次征东,和他感情深厚的妻子瞬间就跨了,数年来缠绵病榻。
钟三郎妻儿都跟在身边,定居唐源城,自己只身回来,向母亲请了安。又问了用药情况,得知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又劝母亲跟自己去唐源城,换个地方换换心情。如此一般,到深夜才睡下。
翌日,众人都听到了三房那边的咆哮声。
脾气本来就不好的钟三郎简直暴跳如雷,骂管事、丫头们没有人看着就不好好做事。钟微闻讯赶去,钟三郎连外衣都没穿,正指着自己身上骂人。
一身白色中衣上斑斑点点。
钟微去问缘由,钟三郎说:“五弟你看看,我一觉醒来,身上变成这个样子。可见他们平日多么偷懒,房中这是积了多少灰?难怪我娘的身体一直不见好,都是这群懒惰的东西闹得。”
钟微有点奇怪。三房这里只有常年身体不好的主母和年未满十的姑娘,下人们偷懒是难免的,可要说一房子灰尘到这个地步,绝无可能。而且看他三哥只有身前的脏污最多,像是从上方洒落的尘土。
可上方,那是房梁啊!
房梁上肯定有积灰,然而房中又没有大风,怎么可能没来由的洒落一堆呢。
钟微劝了两句,拉着三哥回房。果然,房中并不脏,就连花架上的雕缝里都擦得干干净净,可见仆人们怠慢谁也不敢怠慢当家的公子。
钟三郎也觉得有点不对。房内只有他睡觉的地方有斑斑灰迹。
钟微仔细看了看,蹲下身在被子上拈了一簇灰搓了搓,是光滑的粉质,色彩颇为鲜艳。
钟三郎忽然一声:“进贼了!”
若不是梁山君子,怎么会只撒了一小段灰。
钟微愣了一下,又抬起头,设塌的地方上面并无大梁。
下人忙着拿来梯子,爬到有梁的地方上去一看:“小三爷,上面灰尘完整,没有人待过的迹象。”
“三阿兄,这尘土摸上去实在是很特别,你来看看。”
兄弟两一时都迷茫了,过了许久倒是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的说:“这个看上去好像蝴蝶身上的粉啊。”
这话一说众人恍然大悟,再对着钟三郎身上和被子上的粉迹看了看,顿时大惊。这得多少蝴蝶才能弄出来那么多粉,而且晚上关门闭户,哪来的蝴蝶。
还是最先说出蝶粉的小丫头,瑟瑟发抖的来了一句:“这看着,好像一个人那么大的蝴蝶扑过来。”
钟微都抖了一下,脑海中出现这么一个画面。
一只一人来高的蝴蝶,张开翅膀,把熟睡中的钟三郎整个包裹起来。
翅膀微微抖动,洒下一层磷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