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前尘往事2

柳城每年都会举行一次盛大的比武赛事,地点就定在城外的空地上。

西北多黄沙,且风大,擂台几乎每天都需要派人打扫。

擂台共计有十尺之高,一个院子大小。规则就是把人从擂台上打下来,留在最后一个为赢家。

上年的擂主是唐攸宁,所以今年她只用与最后胜出的进行角逐就可以。唐攸宁坐在城楼上,看着下面互相比试的人群,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经过一上午的激烈角逐,最后只剩下一个戴着面具的白衣男子。

他站在擂台上,仰头向城楼看去,一袭白衣随风摇曳,施施然行了一个礼。唐攸宁点点头,报以对方一个微笑。

随即起身,足尖一点,整个人就像一只逆风飞舞的蝴蝶一般从城楼上飘然跃下,稳当当的落到白衣男子面前。

她一袭红衣随风摇曳,大风吹得她眼睛微眯,更显妖媚。

四目相对间,唐攸宁从竟然从白衣男子的清澈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心底顿时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惊艳。

白衣男子的眼仿若星辰大海,清澈无比,让人只消一眼就足以沦陷!

唐攸宁急忙移开了眼睛。

白衣男子施了一个礼,随即开始主动进攻,他的速度很快,神龙见首不见尾,且使用的招式都是唐攸宁从未见到过的。

他应该不是本地人,唐攸宁在心里暗想。

几招之后,那人完全占据了上风,一招一式直逼唐攸宁,唐攸宁却也不慌,见招拆招,随机应变是她最擅长的防御方法,而且百用百灵,屡试不爽。

两人又过了十几招,唐攸宁就找到了他的破绽,一个侧翻,随即握紧双拳,将全身的内力注入拳头之中,重重的砸向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来不及躲闪,硬生生的挨了一拳,他受力向后倒退开几米,一只脚已经踩空在擂台外面。当下一个灵巧的转身,又站了进来。

唐攸宁不依不饶,见势又主动进攻,一步步逼近白衣男子。

千钧一发之际,白衣男子伸手一拽,抓住唐攸宁的手臂,两人随后双双跌落擂台,在斜坡上滚了下去。

唐攸宁的头在砸在那人的胸膛上,头竟觉得有些疼!

城楼上看热闹的人见唐攸宁直接从擂台上滚了下去,都吓坏了,一窝蜂跑出城来寻唐攸宁。

唐赫山面色沉重的将一切尽收眼底,一言不发,起身下了城楼。

滚了几圈后,唐攸宁咬着牙从那人身上起开,拍落了沾在衣服上的沙子,偷偷瞥了一眼方才被迫给她当人肉垫子的白衣男子,心下竟生出几分愧疚。

她伸手将那人从地上拉起来,询问道:“你没事吧?”

那人摇了摇头,道:“没事。”

他后面还说了句话,不过唐攸宁并没有听清,而是被从远处跑来的人群的吵嚷声冲散了。

“攸宁,攸宁,你没事吧。”

为首的是曹玮,他身后跟着一众人,唐攸宁见了来人,大声回道:“没事。”

随后看了一眼白衣男子,道:“这局不算,重来。”

白衣男子耸耸肩,似无意在比下去,只留了句是在下输了,随后便转身离开。

唐攸宁本想追上去,却被赶来的将士们围住了,七嘴八舌的问到有没有伤着之类的话。

唐攸宁一边应和着,一边看着白衣男子渐渐远去的背影。

回到府里后,唐攸宁向曹玮打听白衣男子是什么来历,曹玮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随即眼珠子一转,道,“去问问将军不就行了。”

唐攸宁想起唐赫山那百年冰山脸,瞬间觉得血液都凝固了,嫌弃的摇了摇头,对于唐赫山,唐攸宁真的是敬而远之。

“行了,我去吧,你就在这等着。”

曹玮撂下一句就跑出了后院,唐攸宁抬头看看天,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已经乌云密布了。

“他好像没带伞吧?”

唐攸宁心里竟莫名的又想到了那个人,她突然觉得自己恐怕是中邪了,猛地狂甩头,转身进了屋子。

从宫里出发的马车已经行了七日,一路颠簸,向柳城进发。

几位皇子自小娇生惯养,长得细皮嫩肉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加上舟车劳顿,内心早已抱怨不已。但是为了太子之位,无论如何也要忍下去。

赵阔趴在车窗上,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前方,他是几个皇子里面最不像皇子的一个了,小小年纪已练就一身常人无及的本领,他手上的老茧和满身已结痂的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不必多说,再者也是想借此机会上战场磨砺一番。

唐赫山在赵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将,他带领的唐家军所向披靡,自立一隅,驻守西北二十载,安定了多年动乱不安的赵夏两国边境。

少年都爱英雄,也敬英雄。

所以赵阔与唐赫山一见面便有一种倍感亲切的感觉,唐赫山站在马车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臣恭迎几位皇子。”

赵阔摆了摆手,道:“老将军有礼了,我们几个此次来观摩学习的,还望老将军不吝赐教。”

唐赫山开怀大笑,对眼前这位七皇子的印象很是不错,随后引着几位皇子进了府邸。

此事他只通知了柳音儿一人,其他人自然不知道会有客人来,府里突然冒出几个生得眉清目秀的半大公子,勉不了引来一阵阵围观。

唐赫山轰走了前来围观的一众人,带几人去厢房歇息。他们的住房与唐攸宁几人的在同一个院子里。

这是柳音儿刻意安排的,目的就是想用几位皇子压压那几个调皮鬼的性子。

曹玮没来柳城之前,就在京城待过,自然认得几人。

可唐攸宁就不一样了,她生在柳城,长这么大除了偷偷游过护城河与对门的打个架,被她揍得鼻青脸肿的那几个死对头之外,她没见过什么正经人家的公子哥,心下也不禁多了几分好奇想一探究竟。

“别挤,你踩着我衣服了。”

几人躲在房门后叠罗汉似的一个爬在一个身上从门缝里偷看外面的情景。

突然不知是哪个身高不够看不到外面啥情况,还是哪根经搭错了不知猛地一用力,一众人骨碌碌的破门而出,摔了一脸灰,场面异常壮观。

唐赫山见势脸色当即拉了下来,怒不可揭道:“唐攸宁,你在干什么,是不是皮又痒了,给我绕城跑十圈,其余人五圈。”

唐攸宁委实很惨,就只是偷看个人而已白白给她那群坑死人的倒霉伙伴当了回人肉垫子不说,还被罚跑步,她恶狠狠的瞪了唐赫山一眼后,拍掉了沾在衣服上的灰尘,扭头就去受罚。

其余几人也见势不妙也溜了。

“那位唐姑娘,可是将军的独生女儿?”赵阔问道。

唐赫山有些尴尬,道:“粗俗之人,不懂如何教导女儿,才让她养成这没羞没臊的性子,让殿下见笑了。”

赵阔爽朗一笑,不以为意,道:“我到觉得,唐姑娘颇有老将军的风范呢,不拘小节,这倒是女儿家极少有的性子。”

唐赫山惭愧,安排几人住宿客套寒暄一番后便退下了,军务繁忙,实在容不得他多耽搁半分。

赵阔几人在厢房歇下后,曹玮单独去找赵阔叙旧。

两人自从六岁那年分别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时隔多年,当年的两个毛头小子也已长成了帅气的半大公子。

“七皇子,别来无恙,近来可好。”曹玮行了一个礼,开口询问道。

赵阔放下手中的茶杯,露出一抹笑意,道:“还好,不知曹兄,在西北过得可还惬意?”

曹玮低头苦笑了一声,牛头不对马嘴的道:“这里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野人罢了,行为处事没规没矩的,刚才偷看你的那几个,就是我素日里的玩伴。”

赵阔闻言又爽朗的大笑了一声,道:“可可真是难忘为曹兄了。与他们厮混在一起,怕是也没少学到些本事吧。”

赵阔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想来也是,他们生来娇贵,从小金枝玉叶,自然看不上这些乡野刁民。两人又天南地北的聊了一通,到傍晚了,曹玮才离开。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巫骨宫就在梓州附近,你身上的毒,或许他们能解。”

曹玮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赵阔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似在极力克制内心冉冉升起的怒气,良久才从牙缝中挤出“多谢”两个字。

曹玮离开了赵阔的房间,出门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在门外玩耍的赵璃,便离开了院子。

赵璃见曹玮离开了,就跑进房间找赵阔。

“七哥。你说,打起仗来是什么样的,很好玩儿吗。”

八皇子赵璃扯着赵阔的衣角小声问道,赵阔摸了摸他的头,宠溺的笑了笑。

“啊璃放心,有哥哥在,不会让人伤你分毫的。到时候你就留在这里,哪儿都别去,听懂了吗?”

“嗯,都听七哥的。”

八皇子赵璃,虚岁十五,可智力却连八岁孩童都不如,他的亲生母亲是个宫女,生下他没多久就死了,后宫争宠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干得出来,原本是连赵璃都打算解决掉,好在最后被好心的太监偷梁换柱,这才保住了一条命,却落得个痴傻下场。

赵阔跟他身世如出一辙,也是自幼丧母。他深知生在皇家,有时仅仅只是想活下去都由不得自已,所以他自幼便学会了影藏自己的情绪,周游在官场之间。

如今的他虽然才十六,但早已能够独挡一面了。

“攸宁,你还剩几圈?”

唐山跑在唐攸宁后面气喘吁吁,半个身子已经被汗水浸得湿透了,衣服穿在身上更加沉重了几分。

“五圈”

唐攸宁甩下一句就不见了踪影,生生甩开身后众人若干距离。

唐攸宁可能是遗传了她爹的优良基因,从小体力便好得很,与同龄的男孩子比起来,她各方面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到了傍晚的时候,几人是一起结束罚跑的圈数,然后相互搀扶着回府的。

唐攸宁额头上挂着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的轮廓滴落到衣襟上,干燥的天气使得她的唇有些干裂,加上她天生红唇,看上去竟产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唐攸宁回府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去食堂打饭。

他们是吃大锅饭的,一大群人就在食堂里吃。所以,吃饭的时候,几人又照了面。

唐攸宁下午才出的洋相,饶是面皮再厚她也是处在知羞的年纪,尽量别过头不与几位皇子打照面,打了饭菜就端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开吃。

“请问,我能坐你对面吗?”

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拿着两双筷子站在唐攸宁对面,小心翼翼的询问。

唐攸宁呛了一口饭,眼泪在眼里打转,从鼻间发出一声“嗯”。

“谢谢你”

少年的语气软绵绵的,和他长相一样,都是小女儿形态,唐攸宁听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心想:莫非这些京城来的皇子平时说话都这般,说话语气跟个小姑娘似的,一点男子的阳刚之气都没有。

那少年朝唐攸宁坐下,转过身朝一个人挥挥手,道:“七哥,我在这里。”

他口中的七哥闻声端着两份饭菜走过来,递给他一份后,放在自己面前一份。

唐攸宁把头压得更低了,闷声继续扒饭,心却七上八下的:来一个就算了,一下子来两个!她突然觉得眼前的饭菜顿时就不香了,胡乱扒了几口饭后就匆匆离开了。

唐攸宁是脸颊发烫的从食堂跑出来的,她一直自认为行事光明磊落,但是今天躲在房门后偷看别人可能是她这辈子最难以启齿的勾当了。

“哎,行了行了,发什么神经。”

唐攸宁狂抽自己一巴掌,思绪才微微好转,便大步离开了。

梓州和柳州都由唐家军把守,在往西北方向十里,便是赵夏两国停战区。

能载入史册的大战还是在二十年前,唐赫山率领唐家军横扫敌军几百里,直接给人打回了老家,为了防止夏人卷土重来,他索性就上书留在了这里,没想到这一留就是二十年。

而在柳梓两城居住下来都是唐家军的人,原本是只有梓州一个城的,后来唐家军的七大姑八大姨逐渐搬来,梓州容不下那么多人了,就在梓州对面又新建了一座城,起名柳城,只因他心爱的女人姓柳。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老一批已经接近中年,而新的一批也已快接近成年。

唐攸宁在新一批里面,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那种类型了,只可惜,唐赫山是以培养下一代接班人的要求培养唐攸宁,所以平日对待唐攸宁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那威严自然而然就树立起来了,却也让唐攸宁失去了最重要的父爱。

没办法,亲情里面一旦掺杂了权力因素,要做到寻常父女一样就几乎不可能了。

唐赫山处理完手中的军务,提笔写了一封信,大概内容就是汇报西北情况的。书写完毕,便把信交给暗卫送往京城。

夜晚,赵阔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深邃的夜空,西北的天干净啊,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赵璃已经趴在榻上睡着了,缩成小小的一团,让人看了只会心疼。赵阔转身上床在他身边躺下,闭上眼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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