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哥的见识果然了得,过去谁见了我都管我叫小白内障,要不就是睁眼瞎。
我也没和他说过,但他一眼就看出来,我这只眼睛是阴眼!
明人不说暗话,我没必要瞒他,所以点了点头。
吴三哥蹲在路边儿,又吐出了一口烟,眼神里满是沧桑和悲凉。
我很难想象,他究竟经历过些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后,吴三哥把才抽了半截的烟扔了,站起来用脚碾了碾,然后笑着对我说:
“阴行饭不容易吃,我大哥……唉,算了,不提了,这段日子山里邪门的很,你还年轻,这条道儿,你得学会绕着走,挣钱的法子多了去了。”
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回摊子去照顾吴奶奶了。
我在这儿一直待到了下午,东西卖出去不少,也没有再碰见来闹事儿的人。
大概四点钟左右,吴三哥准备收摊,说是要拿挣的钱回城里请我吃顿饭。
我一听见要吃饭,就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别太兴奋。
这些天我就吃了个烤土豆,肚子早就饿扁了,不听见吃的还好,可现在被他这么一提,我吐沫都快咽干了。
我帮着他们收拾好摊子后,吴三哥就让她媳妇儿把车开了过来,带上我,直奔城里。
回城里的路上,吴奶奶像教训小孩儿一样,不停地说吴三哥如何如何不懂事儿。
吴三哥倒也是真的孝顺,一句嘴都没敢顶。
可我先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吴三哥眼神里的杀意,外加出手干净利落……
他身上,或许背着不止一条人命!
半个钟头之后,我们开着车穿过了老街口,一路来到了锦河巷。
这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虽说名字叫锦河巷,但这儿其实是一条小吃街。
吴三哥说,三年前这里还没现在那么热闹,后来全靠着一家驴肉馆子,才把整条街带活了。
我们要去吃饭的地方,正好就是他说的那家驴肉馆。
到了之后,我下车抬头一看名字,嗬!
龙肉香!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字儿写错了,问吴三哥,‘龙’字怎么少了一个点儿?
可吴三哥笑了笑告诉我,这是规矩,和画龙不点睛是一个道理。
至于为什么要叫这名字,老话讲,“天上龙肉、地下驴肉”,‘驴肉香’显然没有‘龙肉香’那么能吸引人眼球。
我跟在吴三哥身后,可刚一进门,就被伙计给拦住了。
“哪来的叫花子?出去出去!”
我本来还纳闷,可低头一看自己没穿鞋,衣服也脏兮兮的,身上的味儿确实有些呛鼻子。
也真不怨人家把我当成了要饭的叫花子。
就在我正打算解释一下的时候,吴三哥沉着脸,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抽了人家一嘴巴!
这一嘴巴可比奶奶和山神姥姥的扇我的时候狠多了,这位伙计牙都被吴三哥给打飞了。
伙计年纪不大,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这一嘴巴,把他眼里的泪花都打了出来。
看着他委屈的样子,我心里很不舒服,因为这让我想起了自己是怎么被人欺负的……
我刚把扶起来,吴三哥就冷冷地对他说:
“你那对招子放亮点儿,这位小兄弟是我朋友,记住了么?去把胖拐给我叫来。”
伙计听完连连点头,一溜烟就往后厨跑了,吴三哥带着我们来到一间包间坐好,不一会儿就进来了一个满脸横肉,双手手指有残疾的中年男人。
他刚进来,就朝着吴三哥比划了一个我看不懂的手势,吴三哥看了之后,眉头微微一皱。
“拐子,三两五香的,半斤下汤的,再来二两卤好不带霜的,给我这位小兄弟开开荤。”
这个叫胖拐的男人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笑着回了一句:
“三爷,后面有刚熬好的胶,要不给老太太带点儿回去?”
“免了,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去蒙别人,就要这些,不够我再叫你。”
“得,那您稍坐,马上就来!”
等胖拐离开包间,吴三哥立马就换了一副表情,他和我们说话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压迫感。
吴三哥的身份肯定不简单,胖拐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可当他看着吴三哥的时候,眼神里明显带着一丝恐惧。
还有他们俩一见面,胖拐比划的那个手势,也让我有些在意。
没过多久,伙计就把一盘盘的驴肉端了上来,我的眼睛一秒都离不开桌上的这些肉,一个劲儿地咽吐沫,肚子也开始瞎叫唤了。
吴三哥笑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胳膊对我说:
“哈哈,几天没吃东西了?瞧把你给饿的,快吃快吃。”
可吴奶奶不动筷子,我哪敢先上手啊?
吴三哥看穿了我的心思,起身给吴奶奶先夹了一块儿肉,然后给我递了个眼色,我这才撸起袖子吃了起来。
人不能饿太久,我现在放进嘴里的,哪怕是塑料都觉得好吃。
可惜了这些驴肉,我压根就没吃出味儿来。
等我缓过了劲儿之后,吴三哥嘬了口酒,砸了下嘴,小声对我说:
“小酒兄弟,怎么样?吃饱了没?三哥想和你商量件事儿,你看行不?”
他居然有事儿要我帮忙?!
我心思转了转,马上就明白过来,他要让我帮他做的事儿,应该和缝尸送阴脱不了干系。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和晚餐。
“吴三哥,你说,是什么事儿?”
他笑了笑,转而对吴奶奶说:“娘,我和小酒兄弟出去透透气,消消食。”
“去吧,快些回来,这桌上那么多好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知道了娘,我们马上就回来。“
我跟着吴三哥走出驴肉馆,我们俩并肩蹲在马路牙子上,他的语气忽然间变有些消沉和落寞。
“小酒兄弟,阴行小四门里的手艺,你占了几样?”
小四门指的是刽子手、缝尸匠、扎彩师和仵作,他果然对阴行十分熟悉。
其实他这个问题真没问对人,他这问题,我着实有些答不上来。
我不想瞒他,也瞒不住,人家花钱请我吃饭,我要再跟他耍点儿心眼……后果不堪设想。
“我是个二皮匠,刚入行没多久。”
吴三爷眯着眼睛看着我,眼神里透着怀疑,嘴里先是念了两遍我的名字,然后问了我一句:
“陈酒…陈酒…唔,邻村的陈婆婆是你什么人?”
我猛地站起身子,没想到吴三哥竟然认识奶奶?!
或许他知道奶奶的下落!
“吴三哥,你认识我奶奶?!我们进城接活,然后碰见……”
我话还没说完,吴三哥皱了皱眉,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小点儿声,这事儿有点儿麻烦……陈婆婆,已经‘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