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建极殿内的奴婢们，此刻皆是跪倒在地，不敢抬首，身躯抖颤。
他们许久不曾见到姬长竟是发了这么大的火。
直到嬴渊走进殿里的那一刻。
姬长才算压下胸中怒火，将一道奏章递给嬴渊。
此间，除了那些宫中奴仆之外，就只有他们君臣二人。
“横行于两浙、两广的倭患需要解决，但朕认为，当务之急，是要肃清两淮官场。”
“两淮事毕，朕方能腾出手来，收拾沿海一带的倭患。”
姬长说着的同时，已经重新坐在龙椅之上。
倭患这件事，说胡永忠养寇自重也罢，说为己谋私也好。
总之，想要越过他去解决，不是一件容易事。
那道奏章上，所写的，是两浙丝商在海上被倭寇劫掠的详细经过。
待嬴渊看完，合上奏章，道：“备倭兵不是水军，他们只防海岸，不防海上。”
“遭此劫掠，自是无能为力，想要彻底解决倭患，还是要兴建水军。”
姬长叹了口气，“朕又何尝不知？”
“只是自太祖建国始，我大周便无水军。”
“数十年来，只怕军中将领早已不知如何领兵在水上作战。”
懂水军的人才难得。
没有人才，兴建水军，也不过一句空谈。
“臣倒是钻研过如何建造水师...”
嬴渊不敢言过其实，说的很保守。
他对于水军的研究，也仅限于戚继光所写的《纪效新书》上面。
不过，据他所知，前世明朝抗倭主帅，乃是胡宗宪。
他所编纂的那部《筹海图编》，对于倭寇而言，才是阳谋，杀招。
只是，嬴渊对于筹海图编的印象较浅。
也就是说，倘若由他去组织领导抗倭，也需要长时间的累积经验，不可能一蹴而就。
姬长听了，显得有些激动，
“子川，你当真能练水师？”
只要朝廷出钱，肯定是能练。
但是练成什么样，嬴渊心里没底，
“正如陛下所言，即使要兴建水军，解决沿海倭患，也要优先解决两淮的事情。”
两淮水运是通往江浙两广的必经之路。
那个地方若是污秽丛生。
去剿灭所谓的倭寇，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再则，姬长手上没钱。
钱都在户部。
姬长要组建水军，胡永忠不可能答应。
但只要解决两淮事，兴建水军的钱自然就有了。
“两淮的事情...”
“子川，朕打算让你前去。”
姬长看嬴渊，无论怎么看都很满意。
兴建水军解决倭患问题，是压在他心口的大石。
可嬴渊说，他懂得如何练水军。
无论北方边患还是有关两淮之事。
又或者被梦魇困扰时。
姬长总能想着让嬴渊去解决。
直到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为何上皇会夸赞嬴渊了。
这就好像是上天派给他的英才。
无论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似都能解决。
待姬长话音刚落。
嬴渊下意识脱口，“陛下，臣去？臣不懂治理地方...”
姬长笑道：“朕何时说让你去治理地方了？朕要让你去剿匪。”
“借由剿匪之名，将两淮那些贪官污吏，都给朕挖出来！”
“子川，你是朕的退烧帖，你若不去，朕无人可派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嬴渊还能如何？只好领命。
说实在的，两淮那烂摊子，谁去都难独善其身。
不过要是能带兵前去的话，那就无需担心了。
姬长又道：“朕今日唤你前来，也是要向你说起此事。”
“朕给你几个月的功夫，将万骑营训练好以后，拉出去练一练。”
言外之意是说。
如果能将两淮的事情顺利解决，说明嬴渊兵练得不错。
毕竟，是要以‘剿匪’之名去两淮。
如果不能顺利解决两淮事。
别说姬长了，就连百官那边都过不去。
因为带兵去两淮剿匪，是嬴渊与胡永忠，皇帝与上皇之间的较量。
倘若办事不利，较量败阵，嬴渊自然会迎来胡党的清算。
正因此，如有可能，嬴渊并不想去两淮。
他只愿自己建功立业的地方，是在边境。
......
姬长的‘提前任命’让嬴渊感受到了压力。
余下几个月，除了每月见迎春一次，他几乎都在兵营里渡过。
五项训练，胆气、耳目、手足、营阵，练将。
万骑营的将士，如今已训练到练营阵的程度。
他的这套练兵法，也算是初有成效。
就算是寻常百姓，见到这支军队，乍一眼看去，也觉得是精锐、虎狼之师。
承平二年，八月初旬。
嬴渊被姬长正式任命为‘两淮总督’。
带兵前往两淮剿匪。
任命期间，两淮大小事，皆由嬴渊做主。
这个任命一经颁布之后，无论是京城还是两淮，都如地龙翻身一般。
几乎所有的权贵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最近这几年，可能是朝中政治斗争最为惨烈的几年。
因为嬴渊的存在，打破了原本僵持、平衡的政治局面。
倘若没有嬴渊的话，姬长根本不会选择在这一刻就去解决两淮事。
因为手底下无人可用。
无论王子腾还是何福等，姬长都不太放心。
但他对于嬴渊，完全没有任何的疑心。
他也充分相信嬴渊的能力。
......
准备前往扬州的前一日里。
嬴渊去了贾府一趟见迎春。
自三月以来。
京城、贾府、嬴渊等这边，都无大事发生。
要说有事的话。
也只是迎春开始正式入宫陪读了。
还有贾宝玉那边，伤势已经恢复。
他得知嬴渊要去两淮的时候。
特意跑来迎春的院子里见嬴渊。
“嬴家表哥，之前的事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在这里，我也向二姐姐道个歉。”
“还望二姐姐与嬴家表哥大人有大量。”
宝玉刚走进院子，就将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
嬴渊见了，问道：“有事？”
贾宝玉一愣。
自从知道薛蟠又入万骑营。
并且，还按照严格规定完成营中训练时。
贾宝玉感觉天都塌了。
他印象里的薛蟠，一向是个纨绔子，怎被嬴渊调教成那个样子了？
有次，薛蟠休沐时，来到贾府与宝玉闲聊。
宝玉问他，在营中可受嬴渊欺负了？
薛蟠答：“嬴将军对我有再造之恩，何谈欺负？”
自那一刻起，贾宝玉对嬴渊的敬畏，便又多了几分。
那可是薛蟠啊，嬴渊怎么做到的？
其实，说白了。
不是嬴渊对薛蟠有再造之恩。
而是兵营能让每一个人学会服从。
无论那个人是谁，有着怎样嚣张跋扈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