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板！”
“今个怎地这般迟了？”
赵祝诚脚步轻松地来到自己的醋铺，还没有进门，那股酸味就直窜鼻子。
他笑呵呵地与街坊们打招呼，这才大步迈入。
伙计这时候正拿着抹布，在擦拭着柜台和醋坛，倒是颇为勤奋。
见到他来了，不仅不怕，反而叉着腰道：“怎地迟了？”
“今早窜稀，不好意思！”赵祝承低声陪笑着。
“哼，好好做事，不然老子扣你钱！”伙计冷脸一摆。
“客官，您里边请，要几两醋？我这可是从山西进来上好陈醋，你没事在家喝着玩下酒，别提多美了！”
伙计这时候满脸堆着笑容，别提多灿烂了。
一个穿着夹袄的少年走过来，高声道：“给我来半斤醋，要沧州的——”
伺候完客人，伙计放下围裙，低声道：“你看会儿铺子，我有事出去一趟！”
说着，他低眉顺眼得离去，一直小心谨慎。
“呸！”目送其离去，赵祝诚啐了一口，摇了摇头，干起了活。
为了那每个月十块钱的薪水，他也只能忍着。
伙计左拐右转，待来到一处春来茶馆后，直接上二楼包间，敲了敲三下门，一轻两重。
“进来！”
打开门，他脚步轻轻地迈入。
只见在包厢之中，一个穿着绸缎的男人正品着茶，神情淡然。
他不咸不淡的说道：“别那么紧张，放轻松！”
伙计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捧起杯子就往嘴里倒：“渴死我了！”
“下次记住换件衣裳！”
“知道了！”
这时候，穿绸缎衫的男人放下杯子，靠近过来，低声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难！”
伙计叹道：“我最近接触了一个京畿兵工厂的学徒，这玩意保密性强，他说就算是大匠才有机会触碰到。”
绸缎男则低声道：“无论怎么样也要获得图纸上，上头已经说了，1000英镑，这是最低的！”
“以我的荣华富贵，就靠这一单了！”
伙计兴奋中又维持着为难，勉强点头：“我尽力而为，但是别保希望，跟上面的人别说太满了——”
“我省的，这是给咱们找不痛快，我没那么傻！”
两人低声述说着，桌面上的一只烤鸭也没瞧上。
一千英镑，那就是4000龙元，得吃多少烤鸭？
待伙计走后，绸缎男叹了口气。
自隆武元年式步枪在中亚大显神威后，立马就引得了全世界的注意。
这种后装金属子弹步枪在世界上是属于比较独特的步枪，也是世界上第一款以发射金属子弹、并拥有旋转闭锁枪机的后装步枪。
在后装枪刚进入主流军方的时代，大明一下子就跨越了好几年，有了代差，这怎能不让人好奇？
不过自从其服役后，大明就是一直对这款步枪进行技术保密，并严禁出口。
只有少量的走私得以出国。
无论是英国还是法国，亦或者普鲁士，都想一窥究竟，从而更好的吸收改进。
尤其是他们听说隆武二年的火炮、火枪也在研究之中，这就更需要注意了。
大明往西方放密探，西方自然也会放密探，这是人之常情。
不过，对于军工业的重视，却是隆武元年以来的重头。
与传统依赖官方军械司不同，朱敦汉则对官方的钻营分外不放心。
其就像是驴，不抽不走，根本就没有主观能动性。
为了大明的长久考虑，必须要让军工业持续发展。
有鉴于此，朱敦汉在全国成立了三大兵工厂，以及其附属的钢铁厂。
京畿兵工厂，位于玉泉山一带，负责京营、边军的武器弹药生产，重点钻研火枪、火药、弹药，以及各种刀、铠甲等。
辽东鞍山兵工厂，它的研究重点在于火炮，各种野战火炮，就是其生产，属于重机械集团。
最后，则是太平府（马鞍山）兵工厂，负责海军的舰炮，以及岸防炮生产，以及新研发的鱼雷等。
这三大军工厂各有侧重，隶属于内阁直辖，设立总办，为正四品，协办数人。
在朝廷的允许下，其三大兵工厂可以有限度地出口军火，赚取利润。
同时，军队的采购也不再是上传任务就行了，还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验证无误后，才会付尾金。
造船厂则一如既往，采取民营，朝廷并没有过多干涉。
“这不是难为人吗？”
京畿兵工厂的总办来到内阁，在外边等候着，边对着一旁天津知府道：
“朝廷要十万杆枪，各种弹药一百万发，你说，我哪找来那么多人？”
“如今我在兵工厂开工大半年，拢共才一千来号人，部分大匠还去研究火药去了，这简直是要命——”
天津知府闻言，轻笑道：“这是朝廷在看中你，你瞧瞧我，长岛要塞区件了，要我天津支援物资，这不扯吗？”
“那可是山东的地盘，那么多府县，还缺这点钱？”
两人述说着为难处，一时间百感交集。
“话说，怎么你作为知府，还得见阁老？”
忽然，总兵成家栋反应过来，低声道：“您上头好像是河北省衙吧？”
“天津嘛！”天津知府叹了口气：“最近铁路换轨了，火车头也换了，一小时能跑六七十里，我几个小时就到京城，速度快，跑得也就勤了！”
“我听说，以后每年各省巡抚都得入京述职，大事见陛下，小事见内阁！”
成家栋心中感慨，真是时代不一样了，往年这样跑，得累死，如今都是正常的。
“也好，见着阁老，也好升官不是！”
两人相视而笑，这也算是唯一的好处。
知府虽然是四品官，按照道理来说得是皇帝亲命，但实际上全国几百个府，上千个四品官，就算是皇帝的记性再好也不可能全部记住。
升官，得靠阁老们的举荐。
两人依次而坐，待没一会儿工夫，来自河北、察哈尔，以及中央各部的官员们，就已经排成了长队。
当面给阁老汇报工作，这可是个好机会。
以往的偷偷摸摸，变成了光明正大，而且理由充沛，也没门房拦着，别提多难得了。
成家栋进入文渊阁时，第一印象就是闷。
庞大的书卷气息，内阁中书们繁琐而又细致的工作，以及阁老们若有若无的气场，让他忍不住深吸口气。
“成总办？”一个内阁中书走了过来，低声问道。
瞧着其稚嫩而又成熟的脸庞，成家栋心中感慨。
进了翰林院就能当中书，整日和阁老们在一起，他这个同进士却只能做商人的活，真是天上地下。
“请，今天是龚阁老轮值！”
内阁中书低声道。
成家栋心里有数，快步而前。
只见在房中，龚阁老满脸疲倦，见着他就直接道：“快说吧，我还要处理题本呢！”
成家栋也不敢耽搁，直接道：“下官京畿兵工厂的总办成家栋，今日求见阁老，实在是不得以而为之……”
说着，他将原材料的不足、工人的不足，以及各种技术难题简单地述说了一遍。
“材料不足，你得全国去转，去买，兵部不会拨下的；技术不足，就去欧洲花钱雇人；至于工匠不足，你要学会自己培养！”
龚橙抬起头，一脸正色道：“全国调集工匠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别的工厂也需要工匠！”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可是——”成家栋一愣。
“行了！”龚橙瞥了他一眼，随手写了个条子：“我知道京畿兵工厂重要，批给你三万块，省点花！”
成家栋领了条子，懵懂地离开了内阁。
他回首看了一眼排成长龙的队伍，一时间感觉不可思议：
“虽然事情一件没有办成，但好歹批了钱了，这件事让人成大半。”
“效率是真高呀！”
到了傍晚，内阁也要下衙了，龚橙伸直了懒腰，对着接班的胡林翼点点头，然后对着首辅匡源和次辅曾国藩道：“两位稍候，我有要事要讲！”
匡源与曾国藩一愣，互相看了一眼，停下了脚步。
胡林翼与冯桂芬自然也不例外。
五个人相对而坐，倒是规规矩矩的。
“我觉得，陛下提议面见文武这件事，的确是良策，当然一天时间就能解决几十上百件事，一日能顶一个月，甚至一年！”
龚橙先是对这项政策一阵吹捧，然后就转折道：“只是，面见虽重，但处理题本也很重要。”
“我这还累积了一摞呢！”
他指着那一叠题本，众人倒是没异议。
“你倒是有何高招？”匡源直接问道：“不如说出来，若是合理的话，我们倒是没意见。”
龚橙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招待和分流这些大臣挺费工夫的，内阁中书倒是有要紧事，时间不足，往往三个月一换，却是不方便。”
“不如，设立专项的秘书如何？”
“何谓秘书？”曾国藩眉头一皱。
“古有秘书监，今可效仿欧洲，设立转职秘书，挑选一些聪慧之人，专门处理杂事，统筹等。”
龚橙轻声道：“如，我那商业部和刑部，大小要事、官吏求见，事事禀报，可谓繁琐。”
“若有秘书帮忙，怕是事半功倍了！”
这时候众人才明白，原来是有一个助手。
毕竟就算是地方的知县都有幕友，他们这些阁老泰半时间在宫里，回家也不能带题本，的确是需要一个官方助手了。
阁老们体会到好处，纷纷点头。
翌日，这件事就汇报给了皇帝。
朱敦汉一瞧，立马就知晓了官僚们对于秘书的渴求了。
一个光明正大的助手，对于政务繁忙的阁老来说，却是个极大的需求。
日常生活，政务处理等，秘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到了后世，某些官员离开了秘书，根本就不会写演讲稿。
他的秘书不就是那些阁老吗？
甩给阁老们繁琐的政务，他们也想着轻快些。
与其阁老们家里养着幕友，不如直接放在台面上来。
朱敦汉第一时间批准了这个提议，直接写道：“内阁中书初出茅庐，不适为转职秘书，须得广纳京城四品以下之官，严格筛选……”
就这，立马就规定了秘书的级别：正四品。
这一消息传出，立马引起了轩然大波。
时刻接触阁老，这不升官谁升官？
离权力中心越近，权力也就越大。
不过，最为热切的，反而是翰林院和詹事府了。
翰林院自不必说，进士何其珍贵，但比其更珍贵的庶吉士却是最低门槛。
虽然自世祖后，翰林们三年就会下放，但潜规则之中，升迁至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以及侍读、侍讲四大官职，却必须是翰林院出身。
两大学士正好是从四品。
而詹事府作为翰林的中转升迁道，自然也是清贵异常。
这些时日，阁老们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其他人陆续选中了秘书，如匡源选了保守派，冯桂芬选了立宪派，曾国藩选了中立派等。
唯独龚橙，却是没有满意的人选。
作为孤臣，他选择的秘书必须要跟紧他的脚步，光是一个孤自，就不知要淘汰多少人。
这时候，左宗棠忽然拜访，举荐了自己的老熟人郭嵩焘：“他如今添为常州知府，正好四品！”
“为人如何？”
“经世致用，敢于任事，军务也颇为擅长！”
龚橙摇了摇头：“倒是不适合我！”
对于郭嵩焘他倒是没什么不满，但这个人是左宗棠介绍的，虽然两人都是潜邸至臣，但谁不知道左宗棠与曾国藩的关系。
他这个孤臣，到时候怕是位置不保。
最后，龚橙思量再三，决定选用宣仁二十八年的进士，梅启照。
此人官声在官场可谓是极为不错，清正廉洁，敢于任事，可谓是官场上的一位奇葩，这是龚橙最为看重的。
在泥沙俱下的官场，这样的清廉正直之官，又岂能不会被排斥？
这是天然的孤臣。
此时，担任温州知府，并且广泛推行碾米厂、面粉厂、缫丝厂、织布厂、自来水厂等民用工厂的梅启照，突然收到了内阁的公文。
他一时间愣住了。